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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在九月初七的这天晚上,冒着被责罚的风险,出门寻找被二少爷叫走后迟迟未归的沉霜。

月黑风高杀人夜。我不知道从哪看到的这么一句话,却无比适合于我现在的处境。

乌云遮住了皎洁的月光,深秋的凉风从脖子钻入衣领,我的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身后的杀手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颤抖,一言不发地将架在我脖子上的那把匕首更贴近了一些。

我们就这样僵持了一小会儿,他不开口,我也不敢开口,深怕一不小心便让他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举动。

撞上了一个夜闯侯府的杀手,怎么看我这条命都不是那么容易能保住的。

但是他似乎并没有选择立刻杀了我,也许是因为我不甚激烈的反应,暂时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这么看来也许还有周转的余地。

于是我闭上眼睛,尽可能去忽略掉脖子上那把冰冷的刀刃,尽可能地抑制住言语中的颤抖,开口道:“放我走,我什么都没看见。”

开口的那一瞬间,我明显感觉到脖子上的匕首几乎已经要陷进皮肤里了。但是在下一刻便立即停了下来。我毫不犹豫的相信,现在的我,哪怕是咽个唾沫,脖子上都会多出一道伤痕。

我出门时便已临近府内夜禁之时,现在整个侯府内,除了一个年事已高、老眼昏花的守夜更夫,基本上没有人会出来走动。如果不是这个杀手肯主动放我走,我是怎么样也逃不了的。

可很明显,杀手完全没有放我离开的意思。我悲怆地想着,等到明天有早起的丫鬟路过这里时,大概便能发现我了,一具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儿的尸体。

等等,血腥味儿。

我突然察觉到身后这个杀手不对劲的地方。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儿太过浓烈,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明显,纵使是杀了人之后也不该如此。

打在头顶上的呼吸渐渐不如起初那般轻巧均匀,甚至有些紊乱而沉重。他本身也许是负了伤。我想,但是脖子上的匕首告诉我,最起码他有能力在死之前拉着我去陪葬。

……

侍女长鸢端着一瓶药匆匆往回赶。出来的匆忙,甚至于连照路的灯笼都忘记带上一个。侯府只在主要的几个庭室留了光,其余的便隐于夜色。黑漆漆的地方总教人心生怯意,路过一处偏僻的庭院时,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看到不远处的一个人影时,年轻的侍女仍被吓得险些叫出声来。

“别叫,是我。”那个人影开口,听声音也是一个年轻的丫鬟。长鸢听她说:“夫人的玉簪子丢了,派我来找找,你也快过来。”

长鸢听言松了一口气,端着手中的药向前走了几步,对她道:“夫人叫我送药过去。你赶紧找找吧,马上就到夜禁了。”说罢转身准备离去,却在下一刻觉得脑后一痛,接着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长鸢,我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恕罪。杀手捡起滚落在一旁的药瓶子,抬手将瓶口凑近看了一眼,因为蒙着脸,倒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隐约感觉到我与他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削减了不少。

也许是我帮他做了诱饵的缘故,他已经不再将锋利的匕首对准我。我抱着一丝侥幸,也许能趁此机会逃跑。但是那个杀手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这个念头一出现,他便冷冷地盯着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敢逃就杀了你。”

于是我毫不迟疑地放弃了那个必死的念头。

片刻后,我听到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久后响起一声不易察觉的闷哼,接着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最后终于没了动静。

一切仿佛都融于粘稠的黑暗之中,周身显得如此寂静,连虫儿的嗡响都无法听见。在这片毫无光亮的黑暗中,我的五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敏锐,隐隐约约间,似听到了更夫断断续续的报夜声。

已经夜禁了。这是我在昏厥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同屋的沉霜把我摇醒,面上的表情有些惊异:“你怎么躺在地上?”我看了一眼,周围熟悉的景色,是下人房的门口。我刚想坐直身子,脑后的疼痛感袭来,一切都在提醒着我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沉霜把我扶进了屋,给我倒了杯水,一边提及刚刚回来时险些碰上守夜更夫的事。

“我一回来便看到你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还以为你犯了什么病呢。”她一边整理鬓发一边说道。此时我才注意到她的鬓发有些散乱,衣领也有些歪斜。

像是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她显得有些慌乱:“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也并未直接点破,只是说道:“我看你夜禁还未归,便想着出去找你提醒一声。”

沉霜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像是被人捅破了遮羞布一般,语气也颇为僵硬:“是……吗?那还真是麻烦你了。”

“无妨。”我说道,接着便合衣直接躺倒在床上。心里的余悸还未消散,身体却异常疲累。一闭眼,便沉沉睡去。

直到第二日,我被沉霜叫醒,她似乎一宿未合眼,眼皮下有两道浅浅的黑影。她说:“快起来,夫人传唤你。”

匆匆赶到夫人的庭院内,满院皆是手持棍棒神色肃穆的家丁侍从,院子中间此刻已经跪着一个女子。我一眼便认出是昨晚被打晕的长鸢。此时夫人和二房柳夫人都在,我跪下朝她们行了一礼,却听见上头传来了一个声音:“长鸢,你可看仔细了,是不是她?”接着便像是在对我道:“抬起头来。”

我依言抬头,方才说话的是夫人身边的侍女何姑,她跟在夫人身边的年事最久,行事说话皆有了一番相似的腔调。

只听院内沉寂片刻,耳旁传来长鸢的声音:“是她。”

何姑道:“你可记清了?”

“声音是她,错不了。”

周围手持棍棒的家丁闻言蠢蠢欲动,似乎在等夫人一声令下,便一拥而上将我身上的皮揭下来一层。

我心底一惊。当真是祸不单行,昨儿个刚从刀口下逃生,今儿个又恐要挨这水火棍的打。

如此想着,我向正前方叩头道:“奴婢不知发生何事,还望夫人明示。”

“昨儿个夜禁时,你可打晕了长鸢?还拿走了不该拿的东西?”

我心想,这可真不是我做的。人是那杀手打晕的,东西也是他拿的,单就这两件事和我丝毫没有干系。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干脆利落地矢口否认。没想到我否认的态度如此坚决,跪在一旁的长鸢瞪圆了一双眼睛看着我。

长鸢一着急便有些结巴:“明明……我我看见……”

何姑皱了皱眉,似乎有些难以决断,于是朝夫人一躬身。夫人懒懒地开口道:“昨儿个晚上你干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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