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夜色如醉。
秋风吹过,纵横交错的河道波光粼粼,一望无垠的稻田如浪起伏。
还有长风穿过树梢,送来沁甜的果香。
这是徐州西境,水系发达,土壤肥沃,田野果园,一派富饶祥和之地。
此时已是深更半夜,除了草丛中有虫声吟唱,本该是万籁俱静,却被一阵纷沓的马蹄声破坏了宁静。
只见一乘驷马轺车,十名灰衣打扮的家丁,一路奔逸绝尘,从徐州前往小沛。
“啪”
又一下甩鞭声!
四马吃痛,扬蹄狂奔。
瞬间,轺车摇动得更为厉害,把车里的人甩得左摇右晃。
因为赶得太急,驾了轺车。
这种车极其轻巧,只由车轮、车轴、车舆和伞盖等组成,四面皆敞露。
疾行颠簸中,若不紧抓两輢上的铜较,用手凭之稳住身子,很有可能一个不察跌出车外。
甄柔顾不得疾驰的夜风从四面方灌来,吹得她发髻松动,鬓发乱拂,眼睛都睁不开了,双手仍旧死死地抓住左右铜较,唯恐一个突如其来的颠簸,直接将她甩出车外。
马蹄嘚嘚,一下迅疾过一下。
甄柔只觉得马踏声仿佛一下下踏在了她的胸口上。
心跳如雷。
不由地咽了一下口水。
今夜,她算是见识到了闻名天下的曹家骑兵厉害。
这前两日的快马缓行,看来当真是放缓到最慢的速度。
不过,既然曹家骑兵这样厉害,留在驿站的众人应该没事吧
委实重没这样坐过车,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也是真的担心,甄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思绪缓缓转动。
当时听从熊傲的安排,以为他至少会让姜媪和阿玉她们跟自己一起,却没想到只让她一个人先走,随行也只有一驾车者、十名骑兵。
他们一行,总共不过一十二人。
不是她胆怯,嫌弃人少。
而是徐州西境内方圆十里,因为地势平坦,非易守之地。又加之西境接壤豫州沛国,后来沛国下辖的小沛被曹劲强行夺去,几年下来,在豫州、小沛、徐州三地之间形成一个三不管地带,作为三方势力的缓冲之地。
甄志谦性子懦弱,见另外两方势力强大,临徐州西境之地又不好镇守,索性再退让了十里,到下榻的驿站附近才有重兵镇守。
至于真正的边境之地,虽设有甄家的关卡,却不过十余驻兵,关卡自是形同虚设。
也就是说,他们自出了驿站,就进入了危险地带极有可能被薛邓联军发现。
尤其是熊傲让她这样乔装,一行人低调的出来,不就证明了驿站不宁,会遭到薛邓联军偷袭么?
此外,他们人又少,万一在路上正好撞见薛邓联军,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还是说他们自信走的这条路十分偏僻绕远,除了当地的乡民,甚少有人知道,更不会有大部队行军而过,所以才敢如此冒险?
疑惑重重,甄柔百思不得其解。
但她却另外发现了一点,从曹劲只身进敌营夺回其兄尸身,到冒险率五千骑兵夜袭彭城,以及今夜之举,可推断曹军或者说是曹劲,极善于兵行险着,常剑走偏锋。
思绪之间,甄柔不觉揣摩起曹劲的行事作风。
这时,一行人已至徐州关卡。
借着明亮的月光,甄柔注意到关卡木栅已横七竖,驻兵根本不见一人,倒是一旁的营帐内有灯,看到他们一行人经过,营帐被掀起了一角,又赶紧瑟缩的放下。
当下停了对曹劲的臆测,心思一转,明白过来。
甄柔惊愕,难道是薛邓联军已闯过关卡!?
是了。
只会是他们。
以关卡现场状况,必然是一大队人马造成。
眼下能出一大队人马,只有曹劲,和薛邓两家。
若是曹劲派的人,必然要与他们接应。
如此,就只可能是薛邓联军。
思及此,甄柔想到留在驿站的众人,不由忙往后望去。
只在这刹那之间,厮杀声骤然响起。
四野阒然的深夜,太静了,一切骚动被无限放大。
随之,传来的声响与所见,拨开了今晚的迷雾。
只见身后不远处火光映天,隐约可见两队人马对峙。
有人喊道:“甄女的车”
离得有些距离,耳边又风声呼呼,甄柔只隐约能闻几字。
然,这几字已足够说明前因后果了。
难怪让她立刻轻车快马走人,原来竟是这样!
绕路之时,薛邓联军正好先一步入关卡,然后就是他们出关卡,再用人乔装成她迷惑薛邓联军,为她入小沛拖延时间。
可是,是让谁乔装成她?
阿玉么
甄柔心一紧,却不及深思下去,身后又有声音传来。
“不好,有埋伏!”
“不行就杀甄女”
种种声音传来,马鞭声立马开始连连响起,轺车又一次急遽加速,与后面的厮杀拉开了距离。
夜越发深了,身后已经看不清了,只隐隐可见一些光亮闪动,那本有些断续的声音更是远到听不见了。
甄柔回首,不再看了。
想到可能是阿玉在车里假装她,甄柔深深闭上眼睛,任由疾风刮在脸上。
不知行了多久,再次睁开眼时,只见小沛就在前方。
城墙上哨兵站岗,火把熊熊烧燃。
应是早得了消息,一发现他们过来时,城门就缓缓开启。
甄柔见状,知道自己应该是要顺利抵达了。
到底还是松了口气,遂复又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却忽闻一阵马蹄声。
甄柔警觉,立时闻声望去,只见左右的树林中突然杀出一队人马。
他们身穿夜行衣,手持刀剑,几乎转眼狂奔杀至跟前,与随行的十名骑兵厮杀起。
敌军上百,显然人多势众,十名骑兵自是不敌。
尤当敌军一刀砍上马腿,骑兵猝不及防摔下马,一旁就有其他敌军趁势补刀,至其死地。
一时间,刀光剑影,鲜血四溅。
眼看又一刀就要看上驾马者,甄柔忍不住惊叫:“小心”
尾音未落,一道浑厚低沉的男子声音蓦地响起:“把手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