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的灯会果真热闹非凡,是江烟前世今生都没见过的场景。她之前在母亲的压力下,生活枯燥乏味。
大街小巷挂满了花灯,点缀夜间本单调的颜色。有许多妙龄少女结伴同行,蒙了一张面纱,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下显得柔和又神秘。
四处都是小贩的吆喝声,江烟好奇的扫过一家家摊铺。她没有像原身一样怀着隐秘的期待穿上女装,而是着的一身男装:月白的直襟长袍,腰间随便束了一条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玉佩。她穿的并不严谨,衣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胸口露出一小片雪白又精瘦的皮肤。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飞舞着。难得穿一回男装,江烟为了骚包还拿了一把折扇,活脱脱就是一个轻佻的公子哥。
“公子!欸,这位公子,汤圆儿有没有兴趣来一点?”小贩热情的招呼传入江烟的耳朵。
汤圆儿?
……
“妈,今天是元宵节,我给你做了一碗汤圆,希望我们一家能一直团团圆圆…”
“团团圆圆?你是不是还想着你爸?好啊,你老娘我这么多年白养你了。你哪来的钱买汤圆?是不是什么时候趁我不注意从家里偷钱了?净整这些没用的,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女儿!”
……
“公子?公子?”
“哎,给我来一碗。”江烟折扇点了点小贩的摊,双眼微弯。
“好嘞。”
江烟舀起一颗汤圆咬了一口,香浓的芝麻从缺口流出,烫了江烟一嘴。
她幸福的眯起眼,对,这应该就是那次被母亲打翻的,她没有尝到的汤圆的味道。
“啊呀。”江烟这汤圆才刚吃了一口,就有人撞到她怀里,搞的她的汤圆又洒了。
江烟为了稳住那人,顺手扶住了她的腰,心底有些无奈,难道她的每一碗汤圆都注定要洒?
“对不起对不起。”撞她的女子不住的道歉,尴尬的头也不敢抬,江烟发现她耳朵都有些发红。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吧。
“没关系的小姐,我不要紧。但是这位小姐,你有没有受伤?”江烟沉静温和的声音安抚了她,她如被蛊惑般抬起头,看见江烟带着笑意的眸子,“没…我没事。”
“是吗?”江烟放开她,礼貌地拉开距离,“可是在下的汤圆弄脏了小姐的衣服,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赔小姐一件衣服,当做赔个不是。”
“不…不用了,谢谢公子…”那女子低着头,细弱蚊蝇的声音若不是江烟耳力好,还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
江烟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有这么吓人吗?把人小姑娘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她哪里知道,自己心底条件反射的认为自己和那女子是同性,所以没觉得肢体接触有什么问题。但是这个在那个女子看来,江烟是一个丰神俊朗的公子,跟一个异性如此亲密的接触,她能保持冷静才怪。
“凤浅歌!你居然在这里和野男人私会!”一道尖锐又煞风景的声音传来,江烟挑了挑眉,凤浅歌?宁薄卿心头的朱砂痣?
她看凤浅歌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一丝审视,凤浅歌,你会怎么处理这种情况呢?
出乎她的意料,凤浅歌听见那声音,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似是很怕她,“我…我没有…”
“还说没有!”那高傲女子气势汹汹地走到了凤浅歌面前,扯了她一下,“我都…”她在看到江烟的瞬间,话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了一样。她几乎是瞬间就换上了新的面孔,对着江烟行了一个礼,“小女凤浅芸,家妹向来顽皮,给公子添麻烦了,让公子见笑了。”
凤浅歌低着头在一旁一言不发,任由凤浅芸颠倒黑白,给她扣上顽皮的帽子。
说的好听点叫顽皮,说的不好听点,不就是浪荡的意思?这凤浅芸…
江烟因为思考,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凤浅歌的心有些发凉的时候,江烟开口了,“哪里的话,是在下走路不看路,冲撞了令妹,还请不要责怪才是。”
两人又虚与委蛇了一会儿,江烟实在是不耐烦了,就先行辞别,然后再凤浅芸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
原主记忆里的凤浅歌,飞扬跋扈,如太阳一般张扬耀眼;但她今晚看到的凤浅歌,唯唯诺诺,胆小怕事,还容易害羞脸红。如果说是装的,也太大相庭径了吧?如果按照原主记忆里那个凤浅歌的行事风格,她应该是一掌乎在凤浅芸的脸上,在对方惊讶的目光中把对方狠狠教训一顿。
是什么因素能让一个人发生如此大的性格变化?
算了,这不是思考能思考出来的,在观察一段时间吧。
江烟停止了思考,然后有些哭笑不得——自己不知不觉这是走到哪里来了啊。一股子女人的脂粉香直往江烟鼻腔里钻,一抬头,楼上的窗口趴着许多花枝招展的女人。
来都来了,总要见识一下是吧?所以江烟兴味盎然的就进去了,毫无心理负担。
她包了一个雅间,没有拒绝热情老鸨往她房里塞的姑娘,在姑娘们的服饰下喝酒、吃葡萄,真是舒服的小日子啊。
蓦地,外面客人的口哨声突然增大了,江烟随口一问,“这是怎么了?”
“回公子,是清欢姑娘要抚琴了。”
“清欢姑娘?”
“公子不知道吗?清欢姑娘是出了名的清高,她总是待在幕帘后抚琴,光靠身姿就吸引了好多公子为她痴狂。”
听出她话里的嫉妒,江烟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认真的凝视着她的眼睛,“是吗?我看晓晓也是勾的我痴狂呢~”
“讨厌~”晓晓羞红了脸,柔软的身体依靠在江烟的胸膛,听着她发出低低的笑声。
雅间也是可以看见外面的情况的,只要拉开帘子。江烟很好奇清欢小姐身姿是有多卓越才能在这青楼不露脸,只卖艺。
“筝——”幕帘后的人轻轻拨了拨弦,场内不由自主安静了下来。她的身影印在幕帘上,侧颜的影子显得恬静安详。或许正是因为她不露脸吧,给那些男人徒增想象的空间,他们可以将自己对美好东西的无限想象全部套在幕帘后的人身上。
一曲终了,有人嚷着再来一曲,老鸨赔笑着说清欢姑娘的规矩就是每日只奏一曲,不能坏了规矩。
“规矩?你这青楼有什么规矩?大爷我就是规矩。”那大汉见清欢起身的身影,三步并两步就往台上冲,姑娘们哪里拦得住他,就在那只手将要碰到帘子的时候,一直折扇啪的一下打在那手上。
“什么人敢坏大爷我的好事?”折扇的力道极大,以这大汉的实力竟是无法动弹,只能收回了手。
江烟收回折扇,“本公子只是看不惯这等鲁莽行径罢了。更何况…”她用折扇指了指幕帘,“本公子最是见不得姑娘害怕的样子了,清欢姑娘惶恐的身影让本公子无法坐视不管啊。”
那大汉见江烟挡着他没办法强来,老鸨也开始往这边走了,只能放弃,悻悻地离开了。
幕布后的女子行了个礼,但没有开口说话。老鸨急忙解释,“清欢姑娘之前家里走过水,那时候熏坏了嗓子,开不了口。”
“无碍。”江烟摆了摆手,“清欢姑娘的琴艺果然高超,有机会本公子再来欣赏,今日还有事就先行离去了。”
江烟给了钱,离开了青楼。
“阿玉,你去哪里了?”
刚一到将军府,江烟就听见江安平的声音从黑灯瞎火的地方传来,吓了她一跳。听清父亲的问话后,她有些心虚,“父亲,我…”
“算了,下不为例,早点休息吧。”
江烟松了一口气,却见父亲离开的脚步停了,“阿玉,去换身衣服,太冲了。”
“哦…”江烟心虚的应了一声,看来父亲什么都知道了。
沐浴更衣之后,江烟再次整理了一下原身的记忆:在原身记忆中,原身着女装在赏花灯的时候遇见了宁薄卿。
在原身纠结于灯谜的答案时,宁薄卿给出了答案,拿到了奖励——一只草编的兔子。“这位姑娘,我看你似是很想要这奖励,奈何苦思冥想思考不出答案。在下就自作主张答了这题,奖励,就给姑娘吧。”宁薄卿温和的笑着,将手里的玩具递给江烟。
彼时江烟蒙了面纱,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见到这天神一般的人儿,她一时有些呆了,竟是忘了接过他手机的玩具。
宁薄卿看着江烟的眼睛,“姑娘,你的眼睛很漂亮。”
轰的一声,江烟只觉脸颊爆红,不知怎的,面纱竟是在这种时候掉了。
宁薄卿低低的笑了,似是在笑这姑娘家脸皮怎么这么薄。
这就是原身与宁薄卿的初见,江烟每回忆一次,都觉得胸腔的心脏跳的飞快:原身的影响还是很大。
江烟总觉得,这一场初遇是宁薄卿设计好的。作为一个皇帝,先不说他有没有这个赏灯的时间,见一个姑娘家愁眉不展便出手相助,答不出题的姑娘多了去了,原身那时裹得严严实实,在此之前也没有和宁薄卿对视,说他看上原身了也说不过去。
而且今天江烟也去了原身遇见宁薄卿的地方,原以为可以会会那个渣男,没想到连个影子也没看见。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青楼那个大汉是宁薄卿的人,她在原主的记忆里见过他——在原主想逃离深宫的时候,就被那个大汉抓回来过。
虽然不知道宁薄卿看一个青楼女子的脸干什么,但至少前面的线索可以说明,宁薄卿知道江玉是女的,并且抓住今天这个机会,想要博取她的好感。至于目的,在原身的记忆中江家的下场不可谓不凄惨:死在了辞官回乡的路上。江烟有理由怀疑,这也是宁薄卿下的狠手。
那么问题来了,宁薄卿是怎么知道,原身是女扮男装的呢?而且时间掐的这么漂亮,赶在原身还没有进军营之前。
是不是有理由怀疑,将军府中有他的眼线?
……
“你只是一个棋子罢了。”
江烟突然听清了,宁薄卿对原身说的话。
她听见原身痛苦的声音,“宁薄卿,你当真薄情!”
果然,身体的反应告诉江烟,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宁薄卿,你的手伸的还真长啊…
她关上了窗户,嘴角勾起一抹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