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夜风不断洗刷官道上的血腥之气。

战斗接近尾声，嘶吼渐渐平息，地面一片狼藉，到处是残肢断臂。

失去行动能力的兵卒，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无人驾驭的马匹，要么疲惫地停留在原地，要么奔走进了小树林。

尚有一战之力的兵士，仍然在互相拼斗，零星能听到剑刃击打的清脆声音。

双方损失都非常惨重，尽管李司带来的重骑装备精良，但边军骑兵久经沙场，战斗经验丰富，完全可以抹平装备上的差距，甚至在狭窄的官道上，略占上风。

场上能站着的，不过二三十人。

李司身上的铠甲已经被打得稀烂，脸上全是血污，单手撑着枪杆，勉强不让自己倒下去，但也仅此而已，孙冲赢只需简单地走到他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戳，他就会倒下，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

已是强弩之末。

“李司，你我皆为武将，念在是同僚的份上，今日若能归降于我，便饶你不死。”

孙冲赢扭了扭手腕，浑身上下一丝不染，打一个六阶武夫而已，他都没出全力。

“呸！”李司艰难地喷出一口唾沫，全是血泡。

“你也配与我相提并论？武将的忠肝义胆，头一个字就被你吃了！反臣贼子也敢自称武将？！要我归降于你，做梦！咳咳咳……”

急火攻心，李司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无力地半跪在地上。

孙冲赢倒也不气，看了眼李司手上的那杆骑枪，枪头已经被自己活生生用拳头捶打得变了形，说道：“你也知道，姚疆无能，自他登基之后，山崖国每况愈下，我等武辈，岂能只知杀人？当年你我为何要宣誓誓死效忠山崖国？难道仅仅是为了姚氏王朝？还不是为了此方百姓吗！”

“如今天下大变，以姚疆的昏庸，用不了多久，山崖国就会被头上那只猛虎给吃了，若是如此，倒不如我们接过手来，替先王完成遗愿，守护这三千里的疆土。

你骂我是逆贼，无所谓，但你不能骂我不忠！我孙冲赢自始至终，效忠的是这片山河故土，而不是他姚氏王朝！”

官道上，骑卒皆倒下，只剩下二人对峙，落针可闻。

“哼哼……哈哈……”李司扬起嘴角，放声大笑，鲜血沿着嘴角往下流淌。

“逆贼何须给自己找理由开脱，要杀便杀！我李司无愧于先王，无愧于誓言！倒是你孙冲赢孙将军，将来不小心死在哪个犄角旮旯，我看你下去了怎么面对圣上！”

孙冲赢摇摇头，叹息道：“不可理喻。”

“何丞相！”李司用尽力气高呼道：“丞相！末将无能！不能救您于火海！我亦不想死在这叛贼的脏手上！先去也！”

一声呼喝，荡气回肠。

李司手腕一转，将枪头对准喉咙，噗嗤一声，贯穿而出。

整个人往前倒去，却被骑枪撑住了脖子，死不瞑目。

“李将军！”何耀桓痛呼哀哉，想上前，却被金丹剑修拦住。

李司一死，他的手下尽皆放下兵器，放弃抵抗。

“愚忠啊，愚忠！”孙冲赢为昔日同僚默哀三下，便也不再留恋，回过头看向草棚外，脚下一点，身影飘然而至。

“何丞相，这下没了援兵，你也不用再跑了。”孙冲赢到了草棚前，却见何耀桓旁边站着一位年轻修士，疑惑地看向柏千尝，以为是他带来的撵牛宗弟子。

柏千尝摇摇头，“这位是九木山第二弟子，杨风，杨神使。”

孙冲赢神色凛然，与柏千尝交换了一个眼神，连忙抱拳恭敬道：“见过神使大人。”

“孙将军。”杨风简单回应，不卑不亢。

何耀桓目光如剑，死死盯着孙冲赢，有杨神使在身边作为依仗，大有要找这逆贼算账的意思。

九木山不是消失了吗？

孙冲赢心里满是疑问，现在该如何是好，有九木山插手，那他的计划岂不是全都泡汤了？好在柏掌门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让他盯住何耀桓，杨风就交给他了。

柏千尝问道：“不知杨神使刚才何故发笑？”

他要解开杨风故弄玄虚的面纱，九木山都已经消失了，这小子还神气什么？

杨风挑眉，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柏千尝，我对你如何？”

柏千尝皱眉，问这等鸡皮蒜毛的事情作甚，但也回到：“杨神使对我不薄。”

“嗯，确实。”杨风点头：“当年我师姐责罚你的时候，要不是我拦着，你们山上的祖师堂差点就被她给拆了，要说撵牛宗还能继续传承，多亏了我。”

“是了，”柏千尝眯着眼说道：“只可惜九木山如今已被天道抹杀，我连向杨神使道谢的去处都没有，好在今日碰到了杨神使，真是老天有眼。”

老天有眼，让我在这里遇见你，当年与你们九木山的恩怨，今日要全部奉还给你！

“怎么，你真的以为九木山消失了？”杨风轻蔑地看着他，笑容玩味。

“什么意思？”柏千尝看着他，这小子要唬人？但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不是撒谎。

“我且问你，你亲自去过九木山，见过山上的景象吗？”

柏千尝心里一滞，摇头道：“没有，但我门中弟子亲自去了。”

“哈！”杨风忍不住笑道：“你都没亲自去看一眼，怎么敢肯定九木山消失了？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就算你门中弟子不敢骗你，可他们境界低下，根本看不出其中玄妙。

九木山在时，你们一个个唯唯诺诺，不敢僭越雷池，如今九木山消失，开始露出本来面露，山神立的规矩，在你们眼中全都成了废纸！

我若告诉你，九木山并没有被天道抹杀，不过是用阵法隐匿行踪，为的，就是钓出你们藏在心里的真实想法，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柏千尝如此老实的一个人，竟然成了出头鸟，被我第一个发现！”

柏千尝板着脸，这小子，撒谎都不打草稿，看他能编到什么时候，说道：“噢？杨神使的意思是，九木山此刻还存在于世，并未消失？你下山游历，不过是鱼饵？”

杨风点点头：“恭喜你，都会抢答了。”

“哈哈哈！”这下轮到柏千尝大笑，“杨风啊杨风，故事编的好，你可有证据？九木山若是还在，你又怎么会费口舌与我言语，早就喊你师姐出来将我打杀了！”

杨风摇摇头，叹了口气，“要证据是吧，告诉你也无妨。”

笑容戛然而止，柏千尝脸色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