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薛若雪楞了楞,下意识点点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陈鱼已经捏着一块龙须酥朝嘴里送去。
当松软的绵甜在口腔融化的瞬间,薛若雪看见少年的眼眸变成了弯弯的月牙。
仿若云开雾散,一缕暖阳乍现,拨开阴霾,剩下的便全是光芒。
令她有些失望的是,少年脸上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仅仅维持了一个呼吸的时间。
陈鱼很快便反应过来,将神情调整回了先前的平静,唯有抿嘴唇将酥渣偷偷舔进嘴里的小动作证明了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薛若雪突然有种伸手去掐对方脸蛋的冲动。
混蛋!把刚刚那个陈鱼给我吐出来!
正想着,她缓缓朝着周围看了一眼,垂下双臂,俏脸上略带颓然。
院落依旧漆黑,没有半点生机,粗壮的老槐树和幽深古井似乎借着夜色化作某种不可言喻的诡异,风声萧瑟,似是它们嚣张的怪笑,张牙舞爪的想要将这最后一丝光芒吞噬。
若不是害怕到极点,谁又会愿意用厚厚的伪装,像虫茧般将自己包裹起来。
薛若雪沉默许久,像是在做什么很重要的决定,片刻后,她拿起一个驴肉火烧,将面饼最里面还带着余温的驴肉挑出来,小心翼翼的递给陈鱼。
看着对方故作平淡的细嚼慢咽,往嘴里送食物的速度却越来越快,连薛若雪自己都没发现,她面纱下的唇角早已不自觉的翘起。
“慢点,别噎着了。”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常给你带。”
“酒又苦又涩,真论好喝的,还得看醉香居的甜瓜汁。”
女孩抱着膝盖坐在树旁,兴高采烈的讨论着京都内的趣事。
少年端坐在轮椅上,手里捧着一本厚书,两人抬头仰望着寂静的夜空,仿佛在女孩绘声绘色的描述中,两人视线交汇处,真的多出了一座温暖美好的京都。
“糟了。”
薛若雪突然拍了拍大腿:“我得回去了!”
陈鱼看着对方拖着丰满的身躯,笨手笨脚的爬上围墙,没忍住笑出声来:“你小心点。”
“知道啦!”
薛若雪站在围墙上,冲着陈鱼眨眨眼,竖起大拇指:“我可是很强的!”
话音未落,她脚下一滑,整个人砰的摔了下去。
“……”
片刻后,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从墙头探出来,薛若雪居然是费劲吧啦的又爬了上来,傻乎乎笑道:“嘿嘿,这次是意外……走啦,再见!”
扔下这句话,趴嗒一声,她像个小贼似的落到地面,慌慌张张的离开了陈府。
陈鱼无奈的摇摇头。
直到院落内又只剩下风声,他蹙眉揉了揉脸庞,将笑意揉碎在掌心,这才继续翻阅起手中的简书。
略过关于齐国的内容,剩余部分大多都是关于梁国的。
譬如龙虎双将,龙盘于南,虎卧于北。
其中的虎军掌管在薛家手里,镇守梁国北部,直面整个大齐数百年,可以说是最了解齐国的一支大军。
薛若雪如果没有那么害羞,但凡是朝他手中的书页上看一眼,大概就能从刚才那抹干净的笑容中读出另一股味道。
陈鱼合上书,突然有些反胃。
他瞥了眼四周的大树:“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帮我把桌子收拾一下。”
刚刚说完,七八条身影便是跳了下来,将桌上的残羹冷宴收拾的干干净净,领头的青年满脸严肃:“回少爷,我们没有看。”
确实没看,但光靠听也能听得**不离十。
光从青年眼底的羡慕里就能看出来,年少时分最单纯的情愫是很多人可望不可及的美好。
他偷偷瞥了少爷一眼。
啧,这就是青春啊。
可惜了……若不是和薛家的亲事……或许刚才那姑娘才是最适合少爷的。
就在这时,陈鱼的一句话却是打破了他的幻想。
“去库房取银子。”
“啊?”
“备车,杏春楼。”
“啊??”
“……”
陈鱼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自己不是说过要机灵的么,福伯这是给东院儿找了几个复读机?
陈大宝脸皮抽搐几下,内心似乎很是受挫,怎么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那姑娘才离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少爷就要去喝花酒?
自己的青春好像结束了。
问题是。
这他娘的也太快了吧?!
然而人家是主子,他只是个家将,陈大宝在心里暗啐了一口,还是只能乖乖去准备车马。
……
深夜时分,由两个家将赶着马,一辆马车缓缓朝着青花湖驶去。
这是京都内唯一的大湖,就连宫内贵人也偶尔会来此郊游。
就在这种地方,距离河岸不远处,却是缓缓停着一辆硕大的三层高巨船,灯笼高挂,仿佛一座水上的不夜之城。
杏春楼,是一座船楼。
夜夜笙歌不止,娇声浪笑连绵,纸醉金迷的气息近乎将这一潭碧波渲染成粉色。
今夜,这座船楼却是迎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在两个家将的推动下,身着素白的少年懒散靠坐在轮椅上,依旧是单手支着下颌,柔顺的黑发被河风拂得略显散乱,嘴角却是勾勒出一个与气质不符的弧度。
几个打扮的干干净净的小龟奴赶紧迎了上来:“公子是来听曲儿还是下棋的?”
陈鱼抬了抬眼皮。
陈大宝冷着脸扔出一把钱,砸得几个小子满脸乐开了花:“几位贵人,二楼请!”
闻言,陈鱼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脸上终于有了兴致,慢悠悠的换个姿势,饶有趣味的盯着他们,冲着身旁勾了勾手指,陈大宝很懂事的从怀里抽出一个足有成人胳膊那么粗的长布袋子。
解开绳子,将整个布袋倒提在手中。
刺眼的金色宛如瀑布般倾泻而出,顺着整座长桥哗啦啦的蔓延开去。
陈大宝随意的将空布袋撇在了龟奴脸上,戏谑道:“你这船上的人,也配让我家公子坐在他们下面?”
龟奴们呼吸粗重,满脸通红。
终于是从喉咙中挤出一道刺耳的尖叫:“爷爷们,三楼请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