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儿,书房内。
书桌后方,陈鱼安静的坐在轮椅上,桌上放着本梁国趣事,已经看了三分之一。
他拿起一枚枯叶当作书签放进去,这才抬起头看向桌前站立的俏影。
“如烟姑娘如此着急的来找陈某,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薛如烟冷冷的盯着轮椅上的少年,似乎想把对方从里到外看个清楚。
沉默许久,她终于开口道:“你觉得这样有意思么?”
陈鱼眉尖微蹙,俊秀的脸庞上掠过疑惑。
没等他说话,薛如烟忽然身躯前倾,双臂压着桌面,将脸庞凑近少年,娇媚面容上杀机毕露,压低她独有的沙哑嗓音:“你是不是觉得这样逗我,特别的有意思?”
两人相隔不过半寸距离。
似乎只要陈鱼往前面稍微探一探,就能触碰到对方鲜红的薄唇。
对视许久。
他微微怔住,紧跟着嘴角掀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手指慢慢抬起,用指尖轻柔的抚过薛如烟那诱人的唇角,然后来到白皙的下颌,食指和拇指轻轻托起对方的脸庞,声如蚊呐:“是你先逗我的。”
看着陈鱼神色的巨大变化,薛如烟莫名感觉心头一颤,脑海中更是袭来浓浓的危险感。
她发现自己想错了一点。
陈鱼是个色痞不假,但他是个极其聪明的色痞。
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顶级猎手。
一个习惯将局面掌握在自己手中,然后慢慢折磨猎物的变态!
为此,他甚至不惜果断放弃掉猎物的诱惑,伪装起来,等待着那个绝杀的机会!
薛如烟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头掉进陷阱里的可怜狐狸,已经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至于她一直觉得唾手可得的东西,只不过是对方放置在陷阱上的诱饵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你……一直都知道我想要什么?”
陈鱼不再言语,只是脸上的笑容更甚。
薛如烟强颜欢笑:“何必如此大费周折,我没有必要骗你。”
陈鱼不置可否的挑挑眉尖。
见状,薛如烟缓缓握掌,心里突然生出些颓然。
很明显,自己慌了。
才三两句话,就在这场谈判中处于了下风。
明明知道对方的性格,还能问出这般蠢话,绝不是一个将门继承人应有的表现。
谈判最重要的就是筹码。
而陈鱼已经掌握了所有的话语权。
薛如烟如果再冷静一点的话,就应该先试探出对方的底线,譬如这色痞对自己的渴望到底达到了什么程度。
如果是非要不可,那么她马上就能扳回局势。
如果是不屑一顾,这只能证明对方另有图谋,是一场不可能获胜的局,薛如烟就应该果断的收手离开。
但现在,她无法从对方的眼神里判断出任何东西。
简而言之,堂堂白虎令的继承人,现在居然被这个瘸子牵着鼻子走,这是薛如烟完全无法接受的!
理智告诉她,现在就是离场的最好时机。
但陈鱼脸上的笑容,却又在给她最后一丝希望,只要抓住这个机会,迎来的就是绝地翻盘大满贯!
“……”
薛如烟深吸一口气,纤纤玉指在领口处随意的拨弄几下,鲜红衣袍悄然滑落自腰际。
她眉眼间重新多出一抹锐利,仿佛又变成了杏春楼内那个张狂且玩世不恭的骄纵之辈。
慢悠悠的侧坐于桌面上,五指搭住陈鱼轻捏自己下颌的手腕上,她身躯前倾,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陈鱼,眼底却又带着些许温顺。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犹如水火般糅合在一起。
她摩挲着陈鱼的手腕,骤然攥紧,带着对方的手掌顺着修长脖颈朝下方滑落,沙哑嗓音依旧:
“你要刺激,我给你。”
陈鱼听着外面传来的鹧鸪声,眸中尽是春光,眼底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淡漠。
说起来很有意思,这件鲜红大袍并非是对方平日里穿的那件,而是专门为今天准备的喜服。
门内是薛如烟低低的呼吸声,门外是众多陈家小厮。
姑娘的动作越发柔媚,近乎整条身子都缠到陈鱼身上,口中呢喃声越发高亢:“她拿什么跟我比?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罢了。”
“你想要什么?”
“权利?”
“美色?”
“只有我才能帮你……我们才是一类人……”
她软塌塌的勾住少年的脖颈,然后用力咬了下去。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现在还远远未到分清的时候。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而已!
就在这时,陈鱼突然朝后面侧了侧身子,嘴角微扬,淡淡在薛如烟耳畔道:“已经结束了。”
话音间,他极其温柔的将鲜红大袍覆上对方的香肩,然后将陷入愕然的姑娘推回桌上。
做完这一切,他将轮椅往后推了推,脸上骤然覆上寒霜。
看着眼前的一幕,薛如烟心底生出一丝不妙。
下一刻,陈鱼冷漠的嗓音已是回响在房间之中:“薛姑娘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点比不了,若雪以真心待我,陈某岂能辜负。”
“你把陈某……”
陈鱼目露鄙夷,讥讽笑道:“当成什么人了?”
话音未落,书房的门伴随着吱嘎一声缓缓推开。
浑身颤抖的少女站在门口,小脸苍白至极,等看清房间内的情形后,那双干净眸子里涌出惨然之色。
只见陈鱼端坐于轮椅之上,面无表情,似乎已经是怒到了极点。
在他面前,姐姐衣衫不整的跪坐在桌上……
脑海中回荡着刚刚那道熟悉的沙哑嗓音,薛若雪步伐踉跄的奔逃出去。
薛如烟怔怔看着场间的变化,回头看向陈鱼,突然间又哭又笑,上气不接下气:“你不是喜欢读佛经么,陈鱼你听着……你死了以后肯定会下地狱的,受尽拔舌抽骨之酷刑,不得好死……”
她软软的瘫倒在桌上,用尽全身力气嘶嚎道:“永世不得超生!”
陈鱼慢悠悠的端过旁边的热茶,吹了吹热气,将茶杯放在对方身边:“愿赌服输,用不用我差人送你回去。”
“……”
薛如烟抬起头,看着他平静的脸庞,突然想起临走时妹妹伸出的小拇指,她痴痴笑了:“我输给了你,但我赢了她。”
“你这种无心无情的东西,也敢开口谈喜欢?”
“你配吗?!”
闻言,陈鱼无奈的摇摇头:“不要撒泼打滚,我不吃这套。”
都是千年的狐狸,跟这儿玩什么聊斋。
薛如烟最后还是走了,身上的红袍是陈鱼留给她最后的尊严,亦是胜利者对失败者高高在上的怜悯。
陈大宝坐在树梢上,看着薛家大小姐落寞的背影,感慨的吹了吹嘴里叼着的竹哨。
两道清脆的鹧鸪声再次飘荡在东院儿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