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着明天再给你的。”
陈鱼淡淡道:“既然你还没休息,那就从今天开始吧,每日留出两个时辰的时间去读,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写下来放到书房。”
他语气稍显认真:“不要偷懒,我会抽时间考察。”
薛若雪盯着手里的东西,神情很是复杂,突然扭头盯着地面,闷闷道:“不通过会怎么样,你会打我吗。”
半天没有得到答复,她偷偷用余光瞥了眼对方,只见陈鱼正静静的注视着自己,那张苍白的脸上满是憔悴,眼睛里布满血丝,似乎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
唯有嘴角依旧噙着一抹淡然。
就像从前那般。
薛若雪终于撑不住了,嘴巴一瘪,蹲在轮椅前,眼泪汪汪的伸出手:“要抱抱!”
陈鱼沉默许久,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说过,你很强的。”
这才是刚刚开始而已……
薛若雪将俏脸放在他的腿上,闭上眼,享受着来之不易的静谧。
手里捏着的厚厚抄本,是她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她说过,不愿意让姐姐独自镇守北境,他听见了,便记在了心里。
突然,薛若雪感觉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掌失去了力气,她抬头看去,只见陈鱼已经陷入了沉睡。
“都走开。”
她抿着嘴唇,挥手阻止福伯等人的帮忙,小心翼翼的推着陈鱼回到了房间。
“……”
陈大宝和福伯立在原地,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这才轻声道:“你听出来什么?”
“将心不可测。”
福伯随口敷衍一句,看着陈大宝鄙夷的眼神,这才苦笑着摇摇头:“少爷……居然在觊觎虎军兵权,这样对待少夫人,会不会有点过于残忍了。”
“我不觉得少夫人能抢过薛如烟小姐。”
陈大宝笑了笑:“但这未必是坏事,毕竟她对少爷又有价值了。”
有价值,少爷才会更用心的对待少夫人,至少能多花些时间陪陪她。
“有道理。”福伯点点头,得不到真心,能捞着点假意,心里也能稍微舒服些。
……
……
春去秋来。
距离那一夜过去,转眼便是两年。
陈府内并没有发生太多变化,东院儿里还是那些人,既没有多一个,也没有少一个。
但整个梁国却是发生了剧变。
首先是北境告急,大齐终于按捺不住野心,对梁国展开了攻势。
薛老爷子在一年前就离开了京都,亲自前往北境坐镇边疆,近两个月前,听说薛如烟小姐也带着几个亲兵朝北而去。
这并不是个好兆头。
说明薛展鹏老将军已经感觉到了异样,开始有意的培养继承人,否则不会做出这般动摇军心的事情。
他只要活着一天,梁国子民就永远相信北境不会失守。
若是大齐的兵将踏上梁国土地,那肯定是踩着老将军的尸首过来的。
距离这一天,还剩下多久?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希望薛如烟能够尽快扛起白虎军的大旗。
陈尚璜接到了宫里的圣旨,即刻出征南部,势必要给南边的魏国一点压力,确保近几年内不会发生变故。
攘外必先安内。
这是即将开战的前兆。
“鱼儿觉得胜算几成?”
陈尚璜临走前专门询问了陈鱼的意见。
陈家虽然没有接触过北境的事情,但在陈尚璜心中,历经两年时间,陈鱼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可以商讨国家大事的对象。
“毫无胜算。”
轮椅上,陈鱼放下了手中的战报:“如果大齐继续维持这般试探的态度,北境还能撑六年左右,如果全力以赴,三年之内,北境必破。”
陈尚璜无奈的端起茶杯:“为父这次南下,也有找魏君商量的意思,若是魏国能伸出援手,一同抗齐……”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结束了这个话题。
大齐之所以没有出尽全力,就是担心其余五国会有所反应。
但其余五国何尝不是在坐等梁国消耗大齐国力。
更重要的是,他们还要看看那个天下第一人的态度,如果封子翼改变了向来的公正,愿意出手的话……哪个国君不怕夜里被莫名其妙的摘去脑袋。
“你有没有上阵磨砺一番的打算?”
陈尚璜用这么长的时间发现了一个事情。
自家这个儿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不仅掌握了陈家代代相传的胜字章,更是连薛老爷子的手段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甚至在和陈尚璜“纸上谈兵”对弈的时候,胜算已经能占到四成。
这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概念。
他就坐在院子里,对于兵法之道却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两年中,陈鱼在山林,城池,平地等各种情形下交战,过招的对手是实打实的镇国之将,甚至还有复盘的机会,成长的速度难以言喻。
陈尚璜觉得,对方欠缺的只剩一件事,那就是上一次真实的战场。
见识下生命的流逝,血腥与战火的交叠。
直到他能正视战场的伤亡,心态逐渐稳固,不再为了兵将的损失而感到崩溃,痛哭流涕,成为一杆稳定军心的大旗,便是一个合格的将军了。
毕竟沙盘中的只是棋子,而战场上的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有的东西,是“纸上谈兵”永远也模仿不出来的。
手上未曾沾惹鲜血,如何称得上镇国大将。
让陈尚璜有些失望的是,陈鱼毫不犹豫的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
“我想去魏国。”
“去做什么?”陈尚璜愕然抬头。
“拜师学艺。”
陈鱼看着桌上的“纸上谈兵”。
他要拜的师父,就是造出这般神奇之物的鬼仙一脉,亦是撰写出《军武录》的存在。
“……”
陈尚璜没有再问,替对方准备好了盘缠与束脩。
尽管他觉得陈鱼的想法有些太过稚嫩,却依旧没有提出意见。
鬼仙老人是当之无愧的七国第一谋士。
但跟着他学艺就能拯救危难中的梁国?
倒也未必。
更何况,时间早已来不及了。
陈尚璜之所以同意,是因为连他也看不见获胜的希望。
既然如此,陈鱼能暂时离开梁国,也不失为一条明智的道路。
作为将门嫡子,拜师学艺可能是唯一能脱离这场纷争的正当理由。
甚至他觉得陈鱼的内心可能就是这样想的。
陈尚璜想了想:“带上若雪一起去吧。”
没想到陈鱼第二次摇头,眼底掠过异样:“她有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