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帮许舟找的三居室在安居小区8栋1单元201，是春风的房子。李默找她帮忙的时候，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许舟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进了门，发现春风也在。

“大姐，您来了，我是李默的妈妈！”春风说着，一把拉过李默，使了个眼色，然后给肖美介绍说：“这是我儿子李默，许舟的好朋友！”春风一个撒接一个谎，顺畅流利。

不过只要能让肖美开心，那就就不是谎言。

许舟和李默一脸羡慕的看着春风，好像在说“你是我们见过吹牛最厉害的人！”

“这是我侄女江雪，李默的表妹，也是许舟的女朋友，你一定是见过了的吧！”春风看到多了一个江雪，明显怔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力。

唉，果然是江湖儿女，才华横溢啊。

肖美笑得乐呵呵的，一脸懵的许舟和江雪只能配合着出演，李默在一旁偷笑。

为了替三位演技不行的年轻人赢得对台词的时间，春风热情的领着肖美进屋放东西，然后开始天马行空的家长里短。

“李默，什么情况？什么时候春风姐成了你妈了？”许舟小声问。

“我哪知道啊！我也刚到的！”李默是真不知情，“她告诉我，让我们顺着她演就行了！”

“那她是谁？不会真是你女朋友吧？”李默指着江雪问李默许舟。

“演的呗！你傻吗？这都看不出来！”站在一旁的江雪赶紧否认。

“你一个女孩子，攻击性不要太强嘛，不然没人要！”李默打趣道。

‘没人要’三个字，刺激到了江雪。

“对啊，我就是没人要！怎么了！”敏感的江雪立马炸毛，然后像别过头，流起了眼泪。

“你怎么哭了？”李默一头雾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江雪，“就开个玩笑，不至于吧！”

许舟吓得不知所措，就怕屋里听到动静。

呆呆看了好半天，才生硬的安慰着，“别哭了！”说完还把桌上的纸抽了几张递给江雪。

江雪很快就从悲伤中脱离了出来，接过纸，迅速擦干眼泪，吸了几下鼻子，强颜欢笑说：“对不起，我失态了！你放心，我答应过帮你，绝不会出差错的。”

是什么让江雪如此死心塌地的帮许舟呢？

是肖美母子间的温情、是肖美对江雪的温暖、是许舟之前在餐桌上的尊重。

许舟刚想开口感谢，就见春风和肖美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只能打住。

“许舟啊，我还有事，要先走，你好好陪你妈妈！”春风刚接完电话，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紧张。

“我上班时间也快到了，我也走了！”李默跟在春风后面出了门，他也怕穿帮，干脆早点走，还有就是江雪的哭，头都大了。

屋里就留下肖美、许舟、江雪，莫名的尴尬油然而生。

“我回屋睡下，坐了一早上的车，太累了！你们也去休息下。”肖美说是要去休息，可眼睛却盯着许舟和江雪。

许舟被盯得心里发毛，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妈，你……你去休息啊！”

“嗯！好！”肖美嘴里答应着，脚却不动。

还好江雪聪明，一把拉着许舟就窜进了主卧。

关上门，江雪深深呼了口气，赶紧松开许舟。

许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觉得你妈好像怀疑我们，一直盯着我们！”

“哦！”许舟心不在焉的点头。

“所以我们还是进来吧！做戏也真实一些。”

“哦！”许舟还是木讷的点点头。

刚才江雪手心的温度，传递给了许舟，给他冰冻的心，暖和了一下。

“谢谢你帮我！”许舟除了感谢，不知道说什么。

“你也不必谢我，反而我要跟你说声抱歉。”

“嗯？”许舟一脸疑惑。

“还记得那次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江雪现在回忆起那天自己“没有性”的眼神，就难为情。

许舟这才恍然大悟，苦涩的笑着，“没关系的，能理解，人之常情。”

“有关系，我那样的行为，是在侮辱你，也是在侮辱我自己。”

“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许舟宽慰江雪，也是宽慰自己。

“其实我是肺结核病人，我根本就没资格看不起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江雪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下许舟的表情，好转他并没有表现出不友好的态度。

“哦！”许舟淡淡的回应，

“哦？你不害怕？”

“那你不也帮了我一整天的忙了吗？你不害怕？”许舟反问。

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看来，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相同境遇的人，都在不容易的活着。

这天早晨，肖美给江雪打了电话叫她来家里吃饺子，江雪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到的时候，肖美正在剁肉馅。

“我来帮你，阿姨！”江雪挽起袖子就进了厨房。

肖美拿起冰箱门上挂着的围裙给江雪系上，那种感觉，江雪觉得很温馨、很渴望。

“做饺子的肉馅要用前腿肉，肥瘦相间特别合适！”肖美说。

“嗯！”江雪点头。

“饺子馅里不要放姜，许舟不喜欢吃，从小就不喜欢吃！”

“好的，我记住了！”女朋友的角色，江雪扮演的不露痕迹。

“明天我就回去了，以后请你们帮我好好照顾许舟！”

江雪疑惑的看着肖美，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江雪，你是个好丫头！”肖美红着眼眶，实在憋不住了，“我这辈子，没那福气让你做我儿媳妇了！”

江雪隐约感觉到肖美可能知道些什么了。

“我知道，你不是许舟的女朋友，他有那种病，怎么可能找得到女朋友！”肖美开始小声的抽泣着。

江雪不可思议的看着肖美，肖美苦笑了一下。

“他的朋友、同事，都已经传开了。打扫卫生时我也在她的床底下发现了一粒他之前每天都吃的药，我找当医生的朋友看过，那是治疗艾滋病的药。”这些话说出口，像是耗尽了肖美的力气，她瞳孔涣散，心若灰死。

“他既然决定瞒着我们，那我们也就装作不知道吧！这样至少他心里好过一些！”肖美无声的哭着，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来，落到了肉馅里。

“还好，他还算幸运，遇到了你们这群朋友！”肖美放下手里的活，紧紧握住了江雪的手，“你、李默、还有那个把房子借给许舟的春风，我替许舟感谢你们，谢谢你们还愿意和他做朋友！”

肖美失声痛哭，眼看就要跪下去，被江雪拉住了。

“阿姨！”江雪一把抱住肖美，也大哭了起来。

晚上，肖美还让许舟‘邀请’了李默和春风来家里一起吃饺子，说是为自己‘践行’。

饭桌上，他们像一家人一样，围在一起吃着晶莹剔透、鲜香美味的饺子，其乐融融。此刻，没有歧视，没有恐惧，在这个暂时没有歧视的国度里，他们获得了久违的快乐。

趁着端饺子的空隙，肖美躲在厨房里悄悄抹泪。

第二天，许舟早早起床，帮着肖美收拾东西。

“妈您多玩几天再走吧！”许舟挽留。

“要不是你爸的高血压病需要我回去监督吃药，我还真不想走呢！”

“哦，那也是，我爸还就听你的管教！”

“你也要管教！”肖美宠溺的望着儿子。

“行行行，你就管道你管不动的那天！”

“那不行了，现在我就把你交给江雪了，让她管你！”

许舟思想开了一下小差。

“看到你日子过得挺好，我就放心多了！”肖美母亲笑眯眯地看着许舟，黑亮的眸子闪着光芒。

“妈，您回去了注意身体，还有我爸。”看着妈妈的青丝已被霜染，许舟有些痛心。本应该是尽孝道的时候，却无能为力。

后来赶到的江雪陪着许舟一起把肖美送上火车，道别了几句，就离开了车站。

许舟打了张车，叫司机把江雪送回家。

“那你呢？你不走吗？”江雪问。

“你先回去吧！这几天谢谢你了。”许舟说完，转身走进了车站。

肖美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许舟离开的地方，直到，看到儿子的身影又悄悄出现在了火车的那头。

她昨晚就发现了儿子的车票，但她没有拆穿，她知道，儿子舍不得她，像她舍不得他一样。

火车上，母子俩‘伪装’得很辛苦。

肖美不停的偷看许舟，却又要保护自己不被不被许舟发现，许舟何尝不是呢。

很快，列车行驶到了目的地。

许舟尾随着肖美下了车，夜幕开始降临，车站外的灯光齐刷刷的一下子亮了起来。灯光下映出了母亲羸弱的身影，那佝偻的脊背，背着一身疲惫，显得更弯了。

许舟就这样一直跟着，像是小时候，妈妈一直跟在身后送自己上学那样。

肖美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许舟的气息，故意慢慢的走。她老了，儿子能陪一程是一程。

看着肖美上了公交车，许舟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眼泪、鼻涕，浸湿了口罩。

忙着哭的许舟没发现，已经上了公交车的母亲其实并没有离开，而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下了车，又尾随着自己进了车站，目送自己上了回安平的火车。

泪水充满了肖美的眼眶，在瑟瑟的冬风中，她看着儿子离去的方向，呆住了，站了很久很久。

回来的路上，许舟满脑子都是母亲脸上的皱纹，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他决定像春风一样，坚强、勇敢、乐观的活下去，去过灿若玫瑰的人生。为了母亲，也为了自己。

他一下火车，就冲到了李默家，把他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李默，我们不能就这样放弃自己，我们才30多岁，正值青春年华，大展拳脚的时刻。”

李默睡得迷迷糊糊的，从许舟手里抢过被子，“现在是睡觉的时刻，有什么明天再说！我今天忙了24个小时，我快累死了！”

“一天一夜才有24小时好吧！”

“老板的压榨，让我干活的时间成倍增长！不行吗？”

“那你想不想摆脱老板的压榨，自己当老板！”

“什么？”李默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你脑子没问题吧，前段时间还要死不活的，现在跟我说你要当老板？”说完还摸了摸许舟的额头。

“我说真的，李默！”

李默反复确认了几遍，许舟没发烧，加上那严肃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他不像是开玩笑。

“你受什么刺激了？是不是那女孩给你动力了？”李默口中的女孩，就是江雪。

许舟囧，“我说了几百次了，我跟她没关系，就是路上遇到了，请她帮忙骗我妈的。”

“不信！走在路上的人都能帮你？那天上真可以掉馅饼了！”

“你别扯其他，说正经事！”许舟打断李默。恢复了精气神的许舟，做事风格也跟以前一样，雷厉风行。

“什么？自己当老板？”

许舟认真点头，“我们要靠自己，出人头地！不能永远躲在阴暗、冰冷的‘下水道’，我们要去走看得见太阳、闻得见花香的马路！”

“你没做梦吧！就我们这样式的，不被嫌弃就不错了，还出人头地，躲都来不及呢！”李默没好气的自嘲着。“你要知道，我们这种人，最艰难的不是我们不能接受自己，而是社会不能接受我们！”

许舟一听，顿时像焉了的黄瓜，之前的抱负、热情陡然沉入谷底。

李默拍拍许舟的肩膀，“我们这种人的命运，这辈子就这样了。”李默唉声叹气，说：“能活着，就不错了，那些梦想、追求、抱负，已经不是我们能奢望的了。”

许舟的心一直寒到了脚底，肖美让许舟点燃了斗志；可现实，又击垮了许舟梦想。

这时，许舟想起了昨天刚吃的妈妈做的红烧肉的味道，立马大声说：“不行！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我不要过这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