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等复工消息的江雪，没等到学校的电话，倒是等到了许舟的。

许舟约江雪到春风酒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江雪本不想去，但一想到肖美之前嘱托自己好好照顾许舟，而许舟本人也的确让江雪不反感，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去一趟。

出门的时候，又被江春燕唠叨了。

“年纪轻轻的就游手好闲，也不知道干点正事。”

江雪没理她，径直出了门。

之前瞎逛的时候逛到过春风酒馆，所以江雪认得去春风酒馆的路。快到的时候，遇到了李兰。

她佝偻着身子，比前两个月见面的时候胖了一些，但背上脏兮兮的尼龙袋还是让她显得有些吃力。

“阿姨！”江雪喊了一声，经过上次，江雪对她的戒备感已经消失了。

“哎！”李兰甜甜的应了声，“姑娘，好久不见了！”李兰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起了很多折子。

“是啊，好久不见了！”

“看你气色，好多了，比上次好很多了！”李兰放下手中的尼龙袋，打量着江雪。

江雪再也不是以前那软弱无力的样子，脸色也由苍白变得红润，那以往总是低垂着的半眯眼现在也恢复了水灵灵，往日的光彩又重现在脸上。

“嗯！我的病已经完全治好了！马上就可以回去上班了！”病愈的喜讯使她的眼睛里有了神采，额头和嘴角两旁折子似乎也蓄满笑意。一举手一投足都渐渐地带上了一种轻快的节奏。

“哎呀，恭喜你啦，终于脱离苦海啦！”李兰也跟着开心起来，“我就没你那么幸运了，还在吃药呢，夏医生说我年纪大，半年疗程不够，还要再巩固一段时间。”

“没事的，一眨眼功夫就过去了，只有病治好了才是最重要的。”江雪安慰说。

“对对对，有命活着，才是自重要的。”李兰哈哈的笑着，眼神里多了对未来的憧憬。

“对了阿姨，您来这里干嘛来了？”江雪环顾了一圈，附近好像并没有适合李兰‘工作’的地方。

“哦，我去前面的春风酒馆，那老板娘是个好心人，每个星期都送我些什么纸板啊、水瓶之类的。”

“是吗？太巧了，我也要去春风酒馆呢，我朋友在那里等我。”

其实，江雪感觉自己和许舟算不算朋友，但又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两人之间的关系。

“那就一起过去呗！”李兰哈哈的笑着。

江雪帮着李兰，一人一边提着那个脏兮兮的尼龙袋，很快到了春风酒馆门前。

春风早就安排员工把纸板、水瓶收拾好了放在门口，等着李兰来收。

江雪往里看了一眼，没有发现许舟，想着是应该还没有到。就在门口帮着李兰把那些‘垃圾’装进尼龙袋子里。

刚好忙完的时候，春风正好出来。

“咦！怎么是你？”春风笑着问。

“哦，老板娘，这是我的病友！她正好要来这里找朋友，遇上我就顺路了。这不看到我一个老人可怜嘛，就帮我一下。”李兰担心春风误会了江雪是来抢自己‘工作’的人，赶紧抢先一步解释。说完就神经大条的跑那边收拾整理纸板去了。

她没有考虑周全的是，自己的介绍，给江雪带来了些许难过和尴尬。虽然病治好了，但江雪还是介意这段过往被别人知道。要是发烧感冒还好，可那是肺结核啊，哪个人不怕，哪个人不嫌弃。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江雪只能对春风苦笑了笑。

春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反而对江雪露出了更温暖的笑，好像在告诉她，“没事的，我不在意！”

江雪感受到了春风目光里的善意和温暖，堵在心口的石头也掉了下来。

这时，许舟和李默也到了。

“那么快就到了！”春风笑吟吟，看着眼前的两个帅哥。

“这不是你说做了大餐，让我们赶紧过来嘛！”李默也是一脸开心的笑，像吃了蜜糖一样。经过江雪的时候，有点惊讶，“哟，你也来啦！”

江雪微笑着点点头，目光正好对上许舟。

“要不先吃饭，等下跟你说事！”许舟的笑，温温的，江雪的心莫名悸动了一下下。

“走吧，别说了，先进去吃饭，边吃边聊！”春风招呼着大家进屋。

“大娘，到饭点了，跟我们一起进去吃饭！”春风没忘记一边忙碌着的李兰。

“不不不！我感谢你的好心了！你们吃吧！不用管我！”李兰连忙摆手，自己一个捡垃圾的老太婆，又脏又臭，还有肺结核，哪能挨着人吃饭。

“没事的大妈，我菜做得挺多的！”春风明白李兰的苦衷，无非就是怕被嫌弃。执意邀请，甚至走过去拉住李兰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往里拽。

可能是由于自己的妈妈也曾经捡过垃圾吧，所以春风对李兰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应该是对这个城市里所有捡垃圾的老人们都有这种感觉。

他们大多无依无靠，孤苦伶仃，食不果腹，整天靠着捡来的垃圾卖掉挣的钱过生活。运气好的能捡到差不多的垃圾，那就能勉强吃饱；运气差的连垃圾影都见不到，吃不上饭也是经常事。

是那天坐在垃圾桶旁边唉声叹气的李兰被春风遇到了，春风很是心疼。为了帮李兰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所以她才叫俩了呢每个星期过来自己拿自己店里的垃圾，也不要钱。

因为春风清楚，那点钱，也就够李兰买几个包子馒头，还是素的。

“不不不，老板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这身衣服脏，改天再来吃！”

可任凭李兰怎么推辞，春风也不放手，硬生生拽着李兰到了酒馆后面的小厨房。

小厨房的中间摆了张桌子，桌子上放了火锅，桌上摆了一大桌子涮火锅的菜。

那香味一个劲往李兰鼻子里面钻，她悄悄咽了下口水，要知道，自己一辈子都没闻过这么好吃的菜。

“马上2月底了，再吃一顿火锅，冬天就过去了。”春风招呼大家坐好，就准备动筷子了。

许舟、李默和春风三人倒是时不时凑在一起吃饭，也没啥可害羞的。

可江雪就不同了，这是第二次跟他们一块儿，有点放不开。

李兰更是了，自己身上一股味儿，压根就跟他们不是一路人，所以整个人都往后缩。

“老板娘，要不我还是走吧，我不饿，真的。”李兰站起来想走，被旁边的春风摁住了。

“大妈，您不用那么客气，都是熟人吃个便饭，您不要那么拘礼。”

“对啊，大妈，您就别客气了，您是春风姐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大家一起，不分彼此，开开心心吃顿饭，庆祝春天的到来！”李默也跟着挽留。

李兰看了一眼江雪，江雪冲她点点头，她顿时心安了不少。

“可是……可是……”李兰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既然你们看得起我老太婆，我就实话跟你们说吧，我有肺结核，这病，会传染的，我不敢跟你们一块儿坐着吃饭，我怕会连累你们。”

说完这话，李兰把头埋进了脖子里，她不敢看众人，她知道会是怎样的场景。上次，自己不就是因为这病，被亲戚从饭桌上赶走了嘛。

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人嫌弃。

“大妈，我也实话跟您说吧，我也有病，也是传染病！所以你不用担心会传给我。”一直不说话的许舟，不忍心看着跟妈妈一样年纪的李兰遭受这些，揭开了自己的伤疤。

“我也有，还病得不轻呢，您别怕我就不错的了。”李默也撕开了包裹着自己的‘外套’。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江雪也加入了‘说实话’的队伍，“我也是病人，我没资格嫌弃任何人，当然，我也不是很希望别人嫌弃我。”

“你们？你们也得了肺结核？”李兰奇怪的盯着许舟，又看了一眼李默。

许舟和李默尴尬的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实话。

“对，我们之前也得过肺结核。”春风开口，帮许舟李默解了围。“我们也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药。所以，我们几个同病相怜，大妈你也不要再担心这担心那了。我的厨艺挺好的，您一定要多吃点！”说完就给李兰夹了好多牛肉。

李兰不停的道谢，一下子红了眼眶。

“你们都是好人，好人呐！”李兰突然就摸了泪，“我家起亲戚一听说我得了这病，就把我赶出他们家了。”话还没说完，就呜呜呜的大哭起来。

春风和江雪一左一右赶紧安慰李兰。

“不过，嫌弃就嫌弃吧，我这辈子活到现在，也见过了不少白眼、冷眼，现在不照样活得好好的，这不，还遇到了你们，所以也是因祸得福啊。”

李兰的话，让压抑的气氛骤然散开，大家刚才还沉重的心情此刻变得轻盈起来。

“大妈，快吃吧，再不吃牛肉就冷了！”春风说。

“好的！”李兰也不怕害羞了，夹起一块吃了起来，“哎呦喂，真好吃！我老太婆这辈子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那以后我经常叫您来吃！”

“好，倒是你可别先我老太婆能吃！”

几个人大笑了起来，那喜悦，简直像过年。

“牛肉熟了，许舟，快招呼你朋友吃吧！”李默说着，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吃力起来。

“快吃吧，别愣着了！”春风看江雪发呆，温情的催促道。

“你再不吃就被我吃完啦！”李默打趣道，“对了，许舟，赶紧给你女朋友夹菜啊，发什么呆！”

这话让许舟和江雪害羞得底下了头，江雪更是红了脸。春风和李兰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她们真的误以为许舟和江雪是一对，不停的打趣两人。

这顿火锅，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

吃了饭，李兰和江雪抢着刷碗，许舟和李默扫地、拖地。

这样其乐融融的场面，春风好久好久都没有见过了，自从妈妈死了以后，她就没有这样发自内心的开心过了，她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不配再拥有幸福了。

艾滋病带来的身体上的难受，服药的副作用，身边没有朋友的孤独感，上了年纪越来越怕死的恐惧感，让看上去坚强的春风，摇摇欲坠。

就在她以为她的生命就只能这样度过的时候，身边却突然多了这样一群同病相怜的朋友，她又觉得幸福回来了。

其他几个人，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眼看收拾好了，李兰就走了，急着到别的地‘工作’去了。

一肚子疑问的江雪走到许舟身边，问：“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呢？”

李默和春风默契的走开了，给二人留下了单独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