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到半路,许舟就醒了了过来。
检查了个头颅CT,许舟没有什么大碍,就是前额的地方头皮裂伤,差不多有个5厘米左右的伤口,也不怎么深,简单缝合一下就可以了。
“医生,我有艾滋病,你操作的时候小心点,别把自己给感染了。”许舟善意的‘提醒’着,脸上没有任何之前的羞耻感或者其他的,有的只是平静。
拿着针的医生明显怔了一下,他当医生快10年,第一次遇见这么“坦白实诚”的病人。之前总是带有偏见的觉得艾滋病人都不是什么好人,现在看来,不尽然,也有好人。
“不用担心,伤口倒是比较干净,也不深,一个星期左右就好了。”缝合完毕的医生对快要急哭的江雪说道。
江雪反复确认了几遍以后,终于打消了忧虑。
金波呢,来到医院也醒了,李兰的那一棍把他打成了脑震荡。
从医学角度上来讲这病也没什么大碍,但金波揪着不放,非要住院不算,还要求李兰赔钱,江雪许舟赔礼道歉,不然就报警。
“金波,你要多少钱?”头上包着纱布的许舟没来得及休息一下,就跑到了病房里找金波“谈判”。
金波躺在病床上,前一秒还在医生面前装得病怏怏的,见到许舟他们进来就结束了表演的嘴脸。
“你给得起吗?”金波冷笑一声。
“小黄毛,那棍是我打的,跟他们没有关系,你别讹他们,要讹就讹我,我老太婆不怕你!”李兰瞪着眼,冲金波说。
金波染了一头黄色的头发,金灿灿的,在病房凤灯光的映衬下,犹如秋天的稻穗。
“老东西,我没跟你说话,你别插嘴!”金波没好气的冲李兰喊,“还有,我不叫黄毛,我有名有姓,叫金波!”
“金波?还铁浪呢!”李兰一脸鄙视的说:“你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干嘛害人喃?”
“我就害她怎么了?我还要和他们同归于尽呢?”金波伸长着脖子,好像声音越大,越能表明自己的决心。“还有你,把我打成脑震荡,我要去派出所告你,让你坐牢!”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命不值钱,要死也拉上别人垫背啊?”李兰问。
“就是这么个道理!”金波蛮横的说。
李兰无可奈何的摇着头,嘴里说着“没救了!”
“金波,你不要这么极端。”许舟说。
“我不极端!我要是不极端怎么为林亦报仇?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她今年才16岁!”金波越说越激动,越说越难过。
“她的离开,我也很痛苦!”许舟把手指伸进头发里,不停的抓着。
“我没看出你难过,你这不是还和这小三打情骂俏呢一天!”金波斜了江雪一眼。
“你为什么认定我就是小三呢?”江雪上前几步,就这样直直的站在金波面前,继续说道:“第一,我告诉你,我不是小三;第二,据我所知的情况,是林亦单方面喜欢许舟,而许舟并未对林亦说过喜欢二字;第三,就冲你刚才在春风酒馆的行为,我可以反告你伤害罪,至于李兰阿姨,那是正当防卫!”
金波被江雪的气势吓到了,原本以为江雪是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可以随便拿捏,没想到气势这么足。
“切!你以为你声音大我就怕你!”金波这么说,气势却矮了半截。
“我就声音大怎么啦?我告诉你,我法院的朋友声音会比我更大!”江雪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硬碰硬的顶上去。
“你少拿那套吓唬我,就你法院有朋友啊!”金波气势比先前又矮了半截。
“是吗?”江雪鄙夷的冷笑一声,继续道:“那你先去问问你的朋友,故意传播HIV病毒是什么罪?要做几年牢?”
“你……”金波哪有法院的朋友,禁不住江雪这样一问,倒吸了口冷气,说不上话来。
许舟和李兰一脸惊讶的看着江雪,这前后差距太大了,他们一直以为江雪就是个傻白甜呢,没想到中气这么足。
江雪冲许舟笑了笑,又转头盯着金波,金波被盯得心里发毛,眼神高地躲闪着。
“你顺便再问问你的法院的朋友,强奸致人死亡要做几年牢?”这句话江雪是咬着牙齿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
金波心脏像充了电的发动机般‘卟通卟通’地急剧跳动着,血液如出闸的猛虎一样到处肆虐乱撞着。他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背部的每一根汗毛直立挺起并不断的瑟瑟抖。
“你告诉我,林亦是怎么死的?啊?你说啊!你这个畜生!”江雪从未有过的愤怒、激动,怒吼道:“你还把林亦的死推到我们身上,企图掩盖你的禽兽行为!”
许舟听出了些东西,倒吸了一口冷气,茫然失措,像个泥塑木雕的人。
“你……你……别血口喷人,我可以告你诽谤!”金波睡不住了,被子下面的腿瑟瑟发抖。
“诽谤?可以啊!派出所的马上就到了,你可以跟他们说!”江雪说。
金波一听‘派出所’三个字,那头金灿灿的毛根根竖起,额头冰凉,被无名的恐惧死死揪住。他开始发抖,全身的筋骨都在搐动,牙齿和牙齿,忍不住发出互相撞击的声音。
派出所的人带走了金波,顺便叫上许舟、江雪、李兰一起去了派出所。
派出所的民警没怎么用招,金波就吓得屁滚尿流,老实交代了。
金波原是个偷鸡摸狗的流氓,有事没事爱往‘红灯区’跑,做些下流的事。不知道在哪次行为中感染了HIV病毒,自此以后破罐子破摔,生活更加糜烂、堕落。
在之前的聚会活动中,金波看上了娇小可人的林亦,就对她死缠烂打、软破硬泡。
林亦因为惧怕金波这种无赖,只能委婉的半推半就,但仅限于被牵牵手,摸摸腿,原则问题没有被打破。
直到死之前的那天晚上,参加聚会活动的时候被喝醉了酒的金波盯上,被拉到一个角落糟蹋了。
完事后,林亦回家洗了个澡,然后写了封信,最后录了个跳舞视频发给许舟。就来到了聚会场所的顶楼,在跳下去的前一秒给吴英发了条遗言,就这样,林亦香消玉殒。
至于金波说的林亦被摔得七零八碎,是真的;他用手捧起了林亦的尸体,也是真的;他爱林亦,也是真的。
最后,金波还试图挣扎,反咬李兰一口,欲告她故意伤人,但被驳回。
出了派出所,失神的许舟麻木一般,说不出话,也没有力量。
“我先走了,耽误一天了,你们也早点回家,别让家里人担心!”李兰的蹒跚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要是那天晚上,我不故意不回她微信,也许她就不会死了!”许舟陷入深深的自责。
回到家,他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珍藏在枕头里的那封信。
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亲爱的许舟哥,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人有时候真是可怜,喜欢的人得不到,得到的不珍惜,在一起的怀疑,失去的怀念,怀念的想相见,相见的恨晚,终其一生,都满是遗憾。
而你,就是我的遗憾。
当我知道感染了HIV病毒的时候,就萌生过自杀的念头,但那时太小,没有勇气。
浑浑噩噩的,遇到了你,我看到了希望。
你帮我补习功课,我假装很认真的在听,其实是在偷偷看你的侧脸。你告诉我要孝敬妈妈听妈妈的话,所以我再也不逃学。你说尊敬老师的学生才是好孩子,我就顶着老师的白眼和嫌弃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整整坐了三年。
我也渴望我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清白的家世,像个小仙女一样,能够不用低着头与你站在一起。
但是,那只是梦,梦会醒来。
我的同学好像知道我得病的事了,他们在班里传来传去,第二天,全校的人几乎都知道了。有几个高年级的男生直接跑到教室门口问我,我的病是不是跟我妈一样,卖淫得的。
我恨他们、恨同学、恨老师,恨我妈。不恨的,只有你。
那天是我第一次给你发表白,你拒绝了,我特别特别难过。我想起了以前每次只要一寻死寻活,妈妈就会顺从我,所以我割腕了,以为你会像妈妈一样。但是我错了,我高估了自己在你心里的位置,妈妈爱我,你不爱我。
我割了8次,每一次都不是真心的想死,只是希望能引起你的关注和被爱。
最后一次割腕的时候,见到江雪的那一瞬间,我就觉得我没戏了,没机会了。我能感觉得到,她喜欢你。可是,我知道,你不会喜欢她的。
金波不断的纠缠我,我想告诉你,希望你来保护我,但又怕连累你。
以前,我只是觉得羞耻,但是今晚,我觉得自己肮脏,我再也没有勇气站在你的面前了,我是真的真的配不上你了。
许舟哥,我跳舞的视频,你会一直留着吗?
许舟哥,我走了,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陪着你。
许舟哥,下辈子,我还要遇见你。
许舟独自坐在窗前,两眼凝视着远方。
亮晶晶的泪珠在他的眼睛里滚动,然后,大大的、圆圆的、一颗颗闪闪发亮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滚下来,滴在嘴角上、胸膛上、地上。那些眼泪仿佛以前是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深井当中,现在才涌出来。
许舟此刻的内心充满了尖锐的隐痛,流多少眼泪也无法使它减轻。他知道,林亦比他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