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时已近夜里11点，顾欣的父母早已睡下了。

从李暮辞踏上S市的这片土地到跟老大回到家，前后也就12个小时的时间。一切却都变了样，她甚至记不起一早出发时兴奋激动的自己是何模样。

顾欣给她拿了一套自己的睡衣睡裤，让孩子赶紧去冲个热水澡，洗去一身寒气，希望也能冲掉一些难过的不开心的记忆。

站在顾欣房间的李暮辞就像个提线木偶，了无生气，却是很听话，接了老大递给她的衣服，就去了卫生间。

趁孩子洗澡的功夫，顾欣从冰箱里翻出半包汤圆，准备煮给木木吃。在外面冻了半天，总得让孩子先吃点热乎的。这些甜甜的汤圆下肚，木木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苦了？

李暮辞洗了澡出来，看到桌上已放了老大煮好的汤圆。折腾了大半天，孩子懂事，知道今天害老大担心了，端了碗执了勺就往嘴里送汤圆。大姐，木木吃了汤圆，你是不是就能好受一些，少担忧一些？

许是之前嚎多了，李暮辞嚼了半个汤圆，还没咽下去就一阵反胃，东西没吃成，倒干呕了满脸泪。

顾欣更心疼了，忙从孩子手里拿走了碗勺：“既然吃不下，咱就不吃了，先喝些水。”

“嗯。”李木偶依然很听话，乖乖捧了杯子小口小口喝热水。

顾欣关了大灯，把床头灯给木木打开，然后拿了衣服就去卫生间洗澡了。

李暮辞倚在床头，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想。身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死掉了，某个部位空空的，有凛冽刺骨的风，呼啸而过。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又响，即使是震动声，也依然让人难受不已。李暮辞伸了手，想要把电话挂掉，却愣愣地按了接听键。

“你现在在哪？”啊，是裴大公子，终于想起她李暮辞了？

“我在大姐家啊。”管好你的未婚妻好了，管我干嘛？

对面似是长吁了一口气：“那就好。明天我们见一面。”

还见什么呢裴逸辰？被完全蒙在鼓里的李暮辞还不够傻不够可悲吗？那个沉默的明明知道她在S市人生地不熟却放任不管的人难道不是你吗？那一刻你在干什么，忙着在那个高小姐面前演戏呢吧，裴逸辰，你累不累？

她想她是知道的，你一直觉得她有点幼稚不够成熟。你应该不止一次的想过吧，若她生于富裕权贵之家，你会轻松很多，你们将要面对的很多问题也都能迎刃而解。

你以前说的对，你喜欢她，也只是喜欢而已。

你肯定心知肚明，今天的这一幕迟早都会上演，只是提前了而已。

裴逸辰，若你没想好，为什么要选择跟她开始呢？不如告诉李暮辞，这个女子，我从未喜欢过，以后也不会喜欢，今生今世，我们绝无可能。

李暮辞闭了眼，深呼吸，她说：“裴逸辰，我们分手吧。”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

顾欣这会儿已洗完澡，走到床边从李暮辞手中拿走了手机，她知道对面是谁：“裴逸辰，你好样的，一次又一次的把我们家木木伤得这么深。这孩子为你流的泪都快赶上长江了。”李暮辞手指动了动，老大，忒夸张了吧。

顾欣看孩子一眼，继续说：“我们小门小户的，配不上您这个矜贵的公子哥。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家孩子吧。您当初就该直接告诉她，你们不合适，让她滚得远远的就成，何必一直吊着她给她希望呢？”

歇斯底里了，也就说出这些不痛不痒的话，杀伤力着实太小。顾欣此刻特恨自己没有许曼那样一张利嘴，能够痛痛快快地把裴逸辰骂个狗血喷头。

最后一句话顾欣说得咬牙切齿：“我们家木木可能把爱情想得过于理想，谢谢您帮她上了这么现实的一课。”

裴逸辰沉默着听完了顾欣的一番明枪暗棒，终是喑哑了声音：“对不起。大姐，拜托你照顾好她。”

谁是你大姐？顾欣瞬间挂了电话。

若你是木木的良人，我乐意听你唤一声大姐。现如今你连路人甲乙丙都不如，又有何脸面随木木一样称呼，没得玷污了这两个字。

裴逸辰几乎抽了一夜的烟。刚开始吸第一根的时候，呛得眼泪直流。后来抽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之前公司团建，路过一座香火很旺的寺庙。听人说庙里的姻缘签很灵，公司一帮小年轻都跃跃欲试，来都来了，总得求个签试试。他向来不信这种东西，就在人群外等着。

有暗恋他的小姑娘喊他过去：“裴工，你不求个姻缘签瞧瞧？”他望了下人群，好看的葡萄眼写满拒绝：“不了。”姑娘们早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所以并不意外，又嚷嚷着去别处玩了。

人潮散去后，他却忍不住踏了进去，跪了蒲团，取了竹筒，摇签，翻看。签上说：水中捞月，便如凤去秦楼，云敛巫山。是为下下签。

那时他还没跟李暮辞在一起，那时他早已想跟李暮辞在一起。

不宜结合，他的一颗心沉了又沉。既如此，那还是放弃吧。爱情之于他，并不是必需品。生于那样的家庭，有了那样的父母，情爱二字，他亦少了很多自由选择的机会。

只是那次李暮辞生病，他才发现有些事情并非他所能控。后来，理性没有战胜本心，去他的下下签，去他的条条框框，他总要为自己活一回。

结果如是，这段对他而言来之不易的感情，依然未得善终。

为什么要这么聪明这么执拗啊李暮辞，继续懵懂天真一些不好吗？有些事情，总需要一些时间的。

可现在你戳破了他不想让你知道的面具，让那些不想让你看到的肮脏无奈无所遁形。

他知道，这不是你心中的裴逸辰。你心中的那个完美少年早已死去，早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下，融了现实染了俗气，遇事最先权衡利益。

你这样澄澈善良的姑娘，想来是他不配。

天光微亮，裴逸辰踏过一地烟头，去开了窗。冷风吹来，再无暖意。

他给李暮辞回信息：好的，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