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斜阳余辉洒落在王府门前青石板铺就的大道上，因远离闹市，此处倒显得格外安静，街边的垂柳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黄色，被拉长了的树影倒映在干净整洁的街道上，景色太过静谧，令人心生惘然。

府门横匾上，大红的绸缎还未完全撤下，红灯笼上的喜字依旧鲜艳，门前几个小厮正忙着收拾，没人注意到，那名怀抱黑猫的女子，是何时出现在门前的。

“想不想进去看看？”

明溯一边帮怀中的阿瞳顺毛，一边看着王府大门，问赵长安。

“看什么呢？”

赵长安借着明溯的目光看向府门高悬的大红灯笼，苦笑道：“让我一个孤魂野鬼看他们夫妻如何恩爱么？”

“恩爱？”明溯摇摇头，道：“那倒不见得，建立在利益上的婚姻，能有几分真情？不过这也没什么，人间夫妻，多是如此，真情太少，所以方显得其珍贵。”

赵长安陷入沉默。

“终生孤寂......”明溯看着张灯结彩的王府，淡淡地说：“终其一生，求不得，爱别离，方为孤寂。”

你到底，有多恨他呢？

“喂，说你呢，看什么看？！”

听到训斥，明溯收回目光，看向王府门前洒扫的小厮，后者正拿着扫帚面色不善地朝自己走过来，大声喝道：“说得就是你，还看？！”

拿着扫帚的小厮在距离明溯几步外的地方站定，嫌恶地挥了挥手中的扫帚道：“哪来的乞丐，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赶紧走！”

见被人驱赶，阿瞳立刻拱起身子，准备跳出去，却被明溯一把摁住，一边撸毛，一边好脾气地冲小厮笑笑，开口问道：“这位小哥，府中近日可是来了客人？”

“什么客人？！会不会说话！我家主子昨日刚娶了新王妃，你若是昨儿个过来，还能赶上一顿好饭好菜吃，现在啊，哪来的回哪去吧！”

小厮语气不善。

“既如此，在下打扰了。”

明溯也不与他一般见识，抱着阿瞳转身朝闹市走去。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见明溯要离开，赵长安不禁有些心急，虽然明溯接了她的生意，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告诉过她要如何完成契约内容。

“别着急。”明溯穿过因夜幕降临，步履匆匆的行人，缓缓开口，说道：“想要让赵氏阖族脱离苦海，需要先洗去你父亲贪污、结党的罪名，平冤昭雪，置办房屋田产，让他们远离官场，生活有所依；想要颜氏一族万劫不复，就要先毁了颜相在民众中的声望，动摇他在执政者心中的地位，失了他在官场上的声誉，斩断他与朝政的所有联系。至此还不够，还需他散尽家财、遣散亲友，终生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这，才是万劫不复。至于冷沧澜......”

明溯突然轻笑一声，说：“等着吧，他会来找我们的。”

赵长安看不到明溯的表情，只是她忽然明白，这个明老板，并不是什么好人。

“嗯，你才发现吗？”

察觉到赵长安的心声，明溯十分认同地点点头。

“明老板，你这样，让我很没安全感啊！”

赵长安语气幽怨。

“这不能怪我。我又不知道你哪句话是要说出来的，哪句话是心里想的。”

明溯理不直气也壮。

几日后，在临近街尾的地段，一人一猫，出现在一家破落的茶馆前，原先的掌柜上了年纪，想要回家养老，便要将这间铺子转手易人。

门前隔了不远，即是城中河，从盛山流出的溪水形成了一条水质颇为清澈的内城河，将盛京一分为二，过了河，是皇城的中心地带，富与贫，贵与贱，泾渭分明。

这里人流量不多，门前一颗古银杏，据之前的掌柜所说，这株银杏树龄要比他的年纪还大些，初冬时节，树上金色的扇形叶片已经所剩无几，灰白的枝桠光秃秃地朝天空伸展着。

“银杏，又称白果，微毒，但去壳后拿来煲汤、炖鸡都是极好的，若将其煮熟，以猪油、白糖、蜂蜜、桂花酱进行炒制，则是一道有名的甜品呢！”

当明溯抱着阿瞳站在银杏树下如此侃侃而谈时，赵长安就明白，这位明老板一定会买下这座宅子的。

在阿瞳和赵长安的一致反对下，明溯兴高采烈地用一百两买下了这座远远低于这个价钱的宅子，然后围着那株银杏树转了几圈，问赵长安：“你说，我们把这里改造成什么比较好？”

赵长安摇摇头，老实地回答：“我从未做过生意。”

“酒肆吧。”明溯放下阿瞳，说：“我对这方面倒还懂得一二。”

......

盛京的冬日，总是格外的阴冷绵长。

这日，冷风夹杂着一星半点的雪花呼啸着吹了一天，吹得盛京城里的男女老少都瑟缩着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大街小巷显得冷冷清清的，若是没什么要紧事，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鬼天气里出门的。

萧白映守着镇灵司值班房里的炉火取暖，星眸微眯，看向脚边的猫形生物，后者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额间一只眼睛微闭，三条毛绒绒的尾巴覆盖在肚皮上，雪白的皮毛油光水滑，看来这个冬天是没少吃。

萧白映在它背上挠了两下，看了眼窗外渐沉的光线，伸着懒腰站起来，一双好看的剑眉蹙起，有些不悦道：“这老余真是愈发懒了，都这个时辰了，还不来换班。”

身为镇灵司为数不多的年轻捕快之一，萧白映的脾气比传说中还要差三分。

恰在此时，镇灵司的大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不多时，司内守门的小捕快便敲门进来，一拱手道，“大人，景王府有人来请！”

“景王府？”

“是的，府中库房昨夜突发异火，怀疑有妖物作祟。”

“昨夜起火？为何现在才报？”

萧白映抬起眼皮看他。

“这......”小捕快面有难色，说：“是从镇悬司转来的案子。”

萧白映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还真是不让人安生，镇悬司管人间案，镇灵司管妖界案，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偏偏镇悬司那边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天天明里暗里使绊子，若不是有规定在先，真想找他们泄泄火。

一边想一边冲旁边酣睡的猫形生物喊了声：“猫哥，有吃的了！”并伸手取过一旁架子上的大氅出了门。

正在熟睡的猫哥听到呼唤，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不急不躁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咻”地消失在原地。

萧白映并不想在这样的天气里出来办案，尤其还是找上镇灵司的案子。

盛京城中，主管刑事诉讼、调查取证的正式组织共有两个，其一是镇悬司，管城中大小案件，只有镇悬司解决不了的案子，才会被移送到镇灵司来，说明涉案的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但是像今天这案子，一眼就知道非人力所为，镇悬司没在第一时间办理交接，已经存在渎职嫌疑了。

“大火是什么时辰烧起来的？”

萧白映看着面前被大火掠夺过的废墟，银白的羽缎大氅将他略显清瘦的脸衬得有些苍白。

“昨夜寅时。”

景王府的管家荀九面色沉静，说：“火是紫色的，水扑不灭，只一柱香的时间，就成了这个样子。”

“可有人员伤亡？”

“没有。”

“嗯？”

萧白映有些疑惑，回头看向他，一炷香的时间，还是在夜里，怎么会无人员伤亡？

“火烧起来之前，院外有箫声，引出了库房值夜的守卫。”

“箫声？可有人见到吹箫者？”

“没有，守卫追出去后，并没有看到人。”

“这库房原本存放的是什么？”

“一些布料和府中置换下来的家具，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荀九回答道。

“这就怪了，没有人员伤亡，又不是求财......”萧白映蹲下身捡起一块烧焦的木炭，轻轻一捻，焦炭顿时化为齑粉，如此能力，倒不像普通妖物所为。

“府上近日可得罪过什么人？或伤害过什么动物？”

凡是进入盛京城谋生的妖怪，都要前往镇灵司登记入册，但在镇灵司的《百妖册》内，并没有关于修炼火系的妖类记载，难不成是因为动物天生怕火的缘故？

“这......府中下人较多，在下无法准确回答。大人若想细问，在下可帮大人召集府中众人。”荀九开口回答道，打断了萧白映的发散性思维。

“嗯，你去吧。”

萧白映拍了拍手上的炭灰，站起身道。

“呜——”

等荀九离开，一旁的猫哥突然抬头冲萧白映叫了一声。

“你说，这里有魔界的气息？”

萧白映忍不住皱起眉头，他在镇灵司入职三年，处理过不少案子，作案者大多是一些小妖或冥界逃出的小鬼，魔界被封印已久，怎会突然在此地出现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