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酒的马车吱吱呀呀地停在景王府后门,阿瞳和明溯一前一后地车上跳下来,招呼人往下卸酒。
“掌柜的可真有你的,听说连猴儿酿都搞来了?”
后门帮忙的守卫是招财酒肆的常客,和明溯也算熟悉。
“还不是你家主子给的价格高......”
明溯凑过去和他窃窃私语道:“这玩意儿可不是咱们这些平民百姓能喝得起的,这酒运回来,我就闻了那么一下,嗯~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我醉了一晚上才醒过来。”
“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
守卫听完八卦抬起头,望着那坛子猴儿酿,越发好奇它的味道。
一坛猴儿酿,两坛玉泉春,三坛黄柑露。
朴实无华的泥封被揭开,酒香扑鼻而来,训练有素的婢女们挽起袖口,露出光洁的小臂,素手纤纤,将澄澈的酒液从坛中舀出,分装至雕刻着梅纹的绿松石酒壶内。
身段姣好,姿态优雅。
只是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明娘子?”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明溯身后响起。
“可是酒水有什么问题?”
酒水清点完毕,明溯正立在一侧目不转睛地看姑娘,突然听到有人喊,忙抬手擦了擦嘴角,转身的同时,挂出得体的微笑。
“并无问题。”
声音的主人回答道。
心脏的位置,又开始痛了。
明溯捂着胸口倒退一步,心中暗暗叹气,即使这身体已经不再属于赵长安,即使她已经死去多时,但只要出现在冷沧澜面前,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甚至能如此清晰地把她的感觉,传递给自己。
“你无事吧?”
看出明溯神情有异,冷沧澜上前一步,想要搀扶她。
明溯摆摆手,扶着一旁的石桌站稳,努力压下那阵不正常的心悸,道:“没事,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你和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冷沧澜看着明溯的动作,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话对于明溯来说,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听在赵长安耳朵里,前尘往事涌上心头,那股子心痛的感觉,顿时又加重了几分。
明溯痛的五官都扭曲了,以心声传递道:“你先消停会儿,我伤还没好呢。再这么搞下去,我若支撑不住你的身体......你想看着自己在冷沧澜面前变成死时的模样吗?”
此话一出,顿时百痛全消,神清气爽。
“殿下。”
突然,一名分装酒液的婢女走上前,朝冷沧澜盈盈一拜,开口道:“不知为何,这坛酒怎么也打不开。”
她所指的,是那坛猴儿酿。
冷沧澜看向明溯,明溯直起身子,走过去。
泥封上被人下了简单的禁制,对于修者来说不算什么,可普通凡人确实是没办法打开。
真是奇怪,不都说了是给凡人喝的,阿玖那家伙怎么还下了禁制呢?
明溯一边想,一边打开泥封。
一股醇香袭来,周围众人,顿时飘飘然也。
冷沧澜跟过来,自言自语了一句,“我还以为你弄不到这个,会上门和我解释的。”
“什么?”
明溯回头看向他。
“没什么。”
冷沧澜轻咳一声,移开目光。
“要不要尝尝?”
明溯舔了下嘴唇,试探性地问冷沧澜,心中暗自懊恼:早知道就不借用这具身子了,这么好的酒放在眼前,却一滴都不能尝。
冷沧澜看着他的动作,喉头动了动,鬼使神差地点点头,说:“好。”
“上好的猴儿酿,当配琥珀杯!”
见冷沧澜点头,明溯一只手拿起酒舀,一只手在旁边的酒具里扒拉半天,见没有找到琥珀杯,凑合着捡出一只青白玉刻纹杯,冲冷沧澜偏头一笑,说:“用这个也成!”
蜜样的酒液缓缓流入玉杯,晃动间,恍若星河璀璨。
“给!”
明溯邀功似地将酒杯递到冷沧澜面前,然后期待地看着他的反应。
入口清香,带着山林间的缥缈雾气,口感醇厚,仿佛三月春风拂面,微嗅青梅,回味而甘,又好似春雷炸开,送来久违的雨露生机。
真乃好酒!
“好酒。”
冷沧澜点点头,把酒杯递回明溯,给出简短的两个字评价。
当然是好酒,这可是酒仙所酿!
明溯对于冷沧澜惜字如金的评价十分不满。
巴巴地将杯子放回去,不舍地盯着那坛酒,心中安慰自己,不馋不馋,家里还有一坛子呢!
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
“干嘛?”
没好气地回头,冷沧澜的俊脸,猝不及防地贴了过来。
事情的发展太过迅速,明溯僵在原地,看似风轻云淡,心中却慌得一批。
脑中飞速旋转着......
如果自己现在脱身,冷沧澜发现面前的人突然成了一具尸体,会不会被吓死?
再或许自己给他一耳光,被轻薄的女子都是这么做的,可他是皇子......不能打不能打。
阿瞳呢?阿瞳去哪了?
明溯眼角余光扫了下周围,并没有发现阿瞳的身影。
此时的阿瞳,正被一群侍女围着,想吃糕点拿糕点,想吃水果拿水果,还有人特意给她梳开头发编辫子。这么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真是到了哪里都有人喜欢啊!
好在事情没有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冷沧澜停在与他鼻息相闻的距离,不动了。
二人鼻尖相触,却没有更近一步。
冷沧澜直直地盯着明溯,寒潭似的眸子里似乎有火焰在燃烧。
他的肤色是接近透明的白,一抹绯红色浅浅地晕在双颊上,似清晨的霞光映上雪地,美得惊心动魄。
“你不是她。”
冷沧澜喃喃开口。
语气软糯,竟有几丝赌气的意味在里面。
“她从来不会这么笑。”
冷沧澜抬起手,捏着明溯的脸颊,低声命令道:“笑!”
明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中一万头神兽奔腾而过。
自己这是,被调戏了?
眼角余光求救地看向周围众人,发现大家都像喝醉了一般,有的昏倒在地上,有的扶着柱子痴痴笑着,有的则干脆手舞足蹈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不准你看别人!”
冷沧澜手下微微用力,强迫明溯收回目光。
“你为什么不笑?”
“你笑起来很好看。”
“长安从来没有那样笑过。”
“我对不起她。”
冷沧澜倒在明溯肩上,最后一句,声音低的近乎耳语。
可明溯听见了,赵长安也听见了。
心脏的位置,不可抑制地,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