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瞳回到黑猫的形态，缩入明溯怀中。

房间内，安安静静。

室外，树影逐渐东移，冷沧澜才悠悠醒转，刚一挣扎，就发现手中还紧紧握着另外一只手。

“醒了？”

察觉到冷沧澜的动作，昏昏欲睡的明溯睁开眼睛看过去，颇为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咳——”

冷沧澜松开手，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语气有些犹豫，“我这是怎么了？”

“喝醉了。”

明溯重获自由，活动了下因长时间保持同一动作，有些僵硬的手腕，说：“王妃给您喂了解酒汤。”

冷沧澜点点头，刚想起身下床，喝醉后的记忆突然不可抑制地涌了回来：那些扯着一个人的衣袖不让走，捏着一个人的脸说胡话，还让人唱歌哄自己睡觉的画面，无比清晰地在眼前重现。

“呃——”

冷沧澜扶着额头，久久不语。

“酒还没醒吗？不对啊。”

明溯见冷沧澜神情异样，不解地凑过去仔细闻了闻，讲道理，昆仑莲应该把他喝下去的酒气吸收完毕了才对，怎么看起来脸色更难看了？

冷沧澜正自觉无脸见人，微微侧头，就看到一个人贴了过来。

琉璃般的眸子纯真灵动，不含杂念，象牙般的细腻肌肤透着健康的粉色光泽，冷沧澜有些不自在略移开目光，眼睛却被她右脸颊的淡淡红印吸引过去。

记忆中颜之雪的那一巴掌还赫然在目。

“疼吗？”

鬼使神差地，他出声问了一句。

明溯一愣，意识到他在问自己脸上的伤时，脸上的表情忍了又忍，终归是没忍住，幽幽地吐出一句：“如果殿下的动作不是那么敏捷迅速，可能我就不疼了。”

冷沧澜再次哑然。

“殿下醒了吗？”

门外响起颜之雪的声音。

冷沧澜敛眸起身下榻，神色又重新恢复了那副独立雪山之巅的淡漠疏离。

阿瞳在明溯怀中挣扎了一下，有些兴奋，它闻到了血腥味。

......

“你干了什么？！”

房门打开，颜之雪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彩釉，一双美目顿时瞪向明溯，厉声质问道：“这是景王府，彩釉是我的贴身婢女，你竟敢对她动手，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喵呜——”

阿瞳在明溯怀中挣扎着，想跳出来。

“哪里来的野猫？！”

颜之雪怒气更盛，对身后的婢女喊道：“青瓷，把它给我扔出去摔死！真是晦气！”

见黑猫不吉，这是人间的常见说法。

向来笑吟吟好脾气的明老板，在颜之雪这句话落下的同时，一双琉璃眸子蓦然冷了下来，直直地看向颜之雪道：“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

明老板从不骗人。

颜之雪看着那双眼睛，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在心底未知的角落，恐惧像是丝丝寒气，一点点升起来，像是一层绵软细密的蛛网，缓缓裹紧了整颗心脏。

她想叫出来，可恐惧斡住了她的喉咙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数阴灵恶鬼从那双散发着阴噬鬼厉之气的眸子里爬出来，叫嚣着，冲向她，想要将她一起，拖入地狱。

“好了，王妃。”

冷沧澜突然开口。

霎时，颜之雪眼前的种种异象瞬间消散。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后退一步，竟不敢再看明溯一眼。

“阿瞳是明娘子养在酒肆的，不是什么野猫。”

冷沧澜淡淡开口，张开双臂，任由一旁伺候的侍女给自己更衣，彩釉则已经被唤醒，一脸茫然地退到颜之雪身后。

“皇叔和阿沼已经到了吧，现在在何处？”

冷沧澜十分不情愿地想起，在他扯着某人撒酒疯的时候，恰好被十一皇叔和阿沼看到。

“回殿下，七弟和皇叔此时正在前厅下棋。”

颜之雪上前接过侍女手中的腰带，亲自弯下身子为冷沧澜穿戴整齐，口中询问道：“冬日宴已经准备完毕，既然殿下已经醒酒了，是否现在开宴呢？”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她确实担得起景王妃之名。

冷清沼封地在幽都，冷易安封地在南境，二人在盛京只是暂居，加上与冷沧澜私交不错，便顺理成章地被邀请来此做客，既是家宴，这二人也算家人。

不过一到府上，就遇到了这么一场好戏，也是二人万万没有想到的。

“去准备吧。”

“好的，我这就去。可是，这女子殿下打算如何处理？”

颜之雪服侍冷沧澜穿戴整齐，看向一旁的明溯。

冷沧澜也看了她一眼，疑惑道：“明娘子怎么还没走？是酒钱还未结清吗？”

明溯一挑眉，立刻就坡下驴，恭身行了一礼，道：“殿下说得是哪里话，酒钱自然是已经结清了的。既然已经无事，民女这就离开了，多谢殿下惠顾！”

说完朝颜之雪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在她恨不得吃人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回到王府后门牵回马车时，守卫一脸好奇地凑过来，说：“掌柜的，我刚刚听府里的人说，您送进来的那坛猴儿酿，光揭封就醉倒了七八个人，可是真的？”

明溯点点头，笑道：“自然是真的，明老板可从不骗人。”

“厉害厉害，真是厉害！”

守卫啧啧赞叹，末了还不忘告诉明溯给他留壶好酒，他要等休假了，带回去给他父亲尝尝。

明溯自然一口答应。

马车辘辘返回招财酒肆。

今日冬日宴，酒肆没有什么客人，老罗早早便在厨房张罗着，准备酒菜。

冬至已经被明溯准了假，回去陪家人，老罗父母早亡，也没有娶妻，回家去也是冷锅冷灶，干脆就留在了酒肆，和阿瞳、明溯一起，做个伴。

只是奇怪的是，这俩人送酒送了一天，都日头偏西了，还没回来，难不成是被留在王府用宴了？真是不长记性，去之前明明告诉过她俩，要早点回来的。

老罗气呼呼地，连做菜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许多。

还不到傍晚，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两边的商铺早早地关了门，到了每年这个时候，再苛刻的掌柜也会大发仁心给店里的活计提前放上半天假，准他们回家团圆。

哒哒的马蹄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着，阿瞳冷着脸驾驶着马车，听着车厢内明溯和赵长安的对话。

赵长安：“他身上的毒，会害死他吗？”

明溯点点头：“会。”

赵长安：“是什么毒？”

明溯：“我对毒术研究不多，但以我之见，应该是来自巫疆一脉，一个很让人头疼的古老部落。”

赵长安：“若是端朝实力最强的修者呢？可以解吗？”

冷沧澜身上的毒，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砒霜、鹤顶红一流，而是更接近蛊毒。

蛊毒不是毒，是蛊师所修炼的一种术法。

蛊师，修者，其实都是人界寻求超越自然之法的一类人的统称，本质上是相同的。

只是普通的修者，大多运用金、木、水、火、土等五行元素展开修炼，而蛊师则以蛊毒为修炼之法，故而赵长安有此一问。

明溯：“以目前端朝的修者实力来说，无解。”

赵长安：“那你呢？你可以解吗？”

“吁——”

车厢外，阿瞳黑着脸勒停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