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血收敛笑容,沉声道:“很重要,重要到足以让我进去。”、
看门人沉默了下来,没有动,像是在揣度着胡一血所言的真实性,过了好久,他终于放下长枪,同时示意手下放下长枪。
“进去吧。”他说,语调一如既往。
胡一血也没有过多的在门口浪费时间,径直走进了大院,大院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声,院子里开垦出了一快菜地,里面种有白菜之类的蔬菜,这也是沙漠里唯一出产蔬菜的地方。
一个老人挽着裤腿,赤脚插进泥土里,他脸上浓密的皱纹就像篆刻着毕生的荣耀,每一根皱纹背后,都仿佛隐藏着一个故事。
他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很平凡的老人,又那种当你觉得他很平凡,又会感觉到他身上有着不平凡故事的老人。
他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人。
“你来拉。”
老人的声音十分浑厚,一定也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的声音,甚至会让人怀疑那副苍老的面孔是否只是一个伪装。
但胡一血从不怀疑这一点,他知道老人的年纪,已经超过九十岁了,满头花白的头发里,隐藏着几近百年的风霜。
他就是胡家的大长老胡丁山,一个值得人尊敬的人。
“大长老。”胡一血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站在一边,没有说话,只到见老人走出菜地时,才开口说道:“大长老,发生了一些事情。”
他正要说下去,忽见胡丁山摆了摆手,说道:“等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到书房等我。”
书房在院子的另一头,门口是一道宽约一仗的青铜大门,门上还有铜环巨兽,庄严狰狞。
门口站着来给你名彪形大汉,手持磨的雪亮的腰刀,腰间别着长弓,背后背着箭壶,着黑色的重甲,浑身的杀气与书房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他们看到胡一血走来,也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激起他们的变化一般,就算有女人赤裸身体走过,他们也不会多看上一眼。
因为胡丁山的吩咐,胡一血走进了书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放满书的书架,有纸制的图书,也有竹简,甚至还有兽皮和龟甲,一眼望不见边。
但这只是胡家藏书的很少的一部分,只是因为拥有者需要经常翻看,所以摆在书房里,大多数书都藏在藏书阁中,由专人保养护理。
茫茫的书架中央有一张平整的书桌,胡丁山坐在书桌后,凝视着胡一血。
胡丁山与胡一血之间,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并不长,却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书房很大,不但空间大,窗户都很大,从窗内看出去,满眼黄沙,具在眼前。
胡一血同样凝视着胡丁山,看着他长长的眼,方方的脸,考究的穿着,威严的气质,此刻他变得不再普通,就像一把藏在剑鞘中的宝剑,而这之前,他看起来就像一柄锄头。
胡丁山的一双锐眼,钩子一般的盯着胡一血,沉吟着道:“你来胡家大院干什么?难道不懂得规矩吗?”、
胡家是一个讲规矩的地方,无规矩不成方圆,胡一血本可以留在胡家大院里,可就是因为不讲规矩,才被赶了出去。
胡一血说道:“因为有事禀告长老,所以回来。”
胡丁山沉吟道:“什么事?”
胡一血道:“北海禅院的人出现了。”
胡丁山站起来,踱着步子走到胡一血身边,瞪着眼睛,紧紧的盯着他,沉声说道:“你确定是北海禅院的人吗?”
胡一血道:“话可以是假话,但功法做不得假,他身上确实是正宗的佛家功法。”
胡丁山松了口气,喃喃的道:“正宗的佛家功法,那就没错了,这世上只有北海禅院的和尚修炼正宗的佛家功法。”
他语声稍顿,问道:“他叫什么。”
“名字很奇怪。”胡一血道,“法号叫不可。”
胡丁山道:“没听过这个名字。”
胡一血道:“他很年轻,不超过三十岁。”
胡丁山抬了抬眼皮,又道:“实力呢?实力怎么样?”
胡一血道:“与我相近。”
胡丁山沉默了下来,慢悠悠的踱回了座位上,坐下后又沉吟了许久,终于叹息着道:“果然是当年圣人老子传下的三大弟子一脉,相比起我守护世家胡家聂家,确实要高上一筹。”
胡一血眼波稍动,低下了头,低声说道:“是我技艺不精。”、
胡丁山打断了胡一血的话:“一血,你的天赋是一等一的,是我胡家耽误了你,当年若不是那个叛徒判出了胡家的话,我胡家不会只剩下半本金蛇剑法。”
若让外面的知道,闻名卡拉库姆沙漠的金蛇剑法竟只有半本的话,一定会疯掉半本秘籍就有如此威力,那全本呢?简直难以想象。
胡一血心中也在叹息,但嘴上却道:“大长老也不必如此惋惜,是一血命里如此。”
胡一血本可以更进一步,却因为金蛇剑法只有半本的原因,修为被卡在了凝神期,或许一生也难以突破。
胡丁山说道:“对了,北海禅院的人怎么出现在这里,难道他们也是为了玲珑盛会?不对他,北海禅院在北疆,怎会这么快得到消息的。”
胡一血想到了不可和尚的话,于是说道:“他们恐怕早就知道玲珑宝塔会出世的消息。”
胡丁山眼神一闪,道:“你的意思是?”
“心魔。”胡一血道:“那个叫不可的和尚,是为了心魔而来。”
“又是一个为了心魔而来的人。”胡丁山叹了口气,“一个聂妄心还不够,居然又来了一个不可和尚,当年老子圣人一脉,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堕落下来。”
他看着胡一血,说道:“我胡家世代守护玲珑宝塔,就是为了看守心魔,如今心魔即将脱困而出,我却毫无办法,真是愧对祖先。”、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毫无虚假之意,胡一血也知道这并非虚假,作为胡家的大长老,胡丁山始终以守护玲珑宝塔为己任,不敢有一丝懈怠。
但而今,不光外面的人对玲珑宝塔虎视眈眈,就连胡家内部也出现了分歧。以他大哥胡千里为首的青壮派,认为这是胡家摆脱宿命,出现在江湖的机会。
只要玲珑塔倒,胡家守护的誓言立破,自然也就不用在待在沙漠里。
这一群人,对胡丁山的劫杀命令阳奉阴违,也导致许多参加玲珑大会的宗门,顺利到达。
这时,胡一血并没有告知胡丁山,他不确定面前的这个老人在听到消息后,是否会崩溃,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家族里出现叛徒的。
胡一血说道:“长老不必担忧,那不可和尚虽是为了玲珑宝塔里的心魔而来,但不是为了释放心魔,而是为了镇压心魔。”
胡丁山惑道:“此话怎么讲?”
胡一血将不可和尚的话原封不动的告知了胡丁山,胡丁山沉吟了片刻,说道:“按你所说,觉者死前留下的佛骨舍利能够镇压心魔,你觉得这话有几分可信。”
胡一血沉吟片刻,说道:“几分可信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不可和尚没有骗我。”
“哦?”胡丁山道,“你怎么知道?”
胡一血道:“原因有两点,第一按理说玲珑宝塔出世的消息不应该传到北疆,但不可和尚却显出在东南域,只能说明他们很早就得到了消息第二点,不可和尚已经到了玲珑宝塔,却被挡在宝塔之外。”
胡丁山眉头微皱,道:“他被挡在宝塔之外了吗?那聂妄心也被塔中的剑气所伤,我也尝试过想进塔,但被挡住,看来心魔确实已经恢复了一些实力。”
语声稍顿,他又道:“对了,既然不可和尚进不去塔内,那他又怎么用佛骨舍利镇压心魔?”
胡一血笑道:“他找了一个能够进塔的人。”
胡丁山眉头一皱,道:“谁?”
胡一血笑道:“说来也是缘分,这人竟然是这次我去刺杀的对象。”
“青竹宗的弟子?”
胡一血有摇了摇头,道:“他们和青竹宗弟子一起,却不是青竹宗的弟子,好像是云州的韦振业组织了一支队伍。”
“糊涂啊,这韦振业真是被贪欲迷糊的双眼,”胡丁山显然也识得韦振业,只听他叹息着道:“玲珑宝塔里的东西又岂是一个小小的城主可以觊觎的。”
胡一血微微摇头,说道:“我看那小队也并非完全没有竞争力,至少小队中有个被不可和尚看中的人。”
“谁?”
“原来青竹宗的首席核心弟子许墨。”
“是他!”
胡丁山恍然大悟,许墨虽然只是一个化元巅峰的小子,但没有任何人会小看他,简单来说他现在还不满二十岁,晋级到凝神期几乎已是板上钉钉,这样一个人,注定会成为叱咤东南域的高手。
胡丁山道:“他不是被凌落风逐出了宗门吗?怎么还敢出现?”
胡一血笑了起来,说道:“他易了容,而且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接着将许墨的事情告知了胡丁山。
胡丁山听后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真是红颜祸水啊,好好的一个有为青年,竟被一个女人害了。”
站在他的角度,倒不觉得邪月宗是邪门外道,也不认为聂青青是妖女,只是为许墨不值而已,为了一个女人做出放弃自己大好前途的事情,在他看来的确不值。
胡一血微微一笑,像到了昨夜与他一起依旧的许墨和聂青青,不禁说道:“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对的,能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也是一种幸福。”
胡丁山沉默了下来,像是在咀嚼着胡一血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狠狠的盯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以后敢学他,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胡一血笑了,说道:“不提他的事情了,总之他是被不可和尚看中的人,认为他很有可能能达到玲珑宝塔的第七层。”
胡丁山摇了摇头,道:“不可和尚还是不知道云州的局面啊,那许墨实力虽强,但云州城主的队伍能有多强,他能否出现都是个问题,又谈何进入第七层去镇压心魔。”
胡一血不以为然,说道:“这我倒不在意,这只小队除了许墨之外,其他人也颇为厉害,想必出现不成问题,不可和尚又给了许墨三颗佛珠,用以进入塔中联系之用,两人合作,想必是有分把握的。”
胡丁山咬着牙,又道:“那也不该选择许墨啊,事关重大,理应选择最稳妥的人,比如赤霞宗的颜赤扬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怪剑颜赤扬?”胡一血冷笑道,“他的实力是不错,也最有可能上到玲珑宝塔第七层,但为人功利性太重,容易受到心魔的蛊惑,佛骨舍利交给他的话,我才不放心。”
胡丁山苦笑道:“你这小子看人极准,那颜赤扬想必是虚有其表之徒了,可惜了赤霞宗的大业终归后继无人。”
胡丁山年轻人曾和赤霞宗现任宗主雁北飞有过几面之缘,记忆中那是个极好豪爽的人,平生宿愿就是让赤霞宗闻名于天下,现在看来,这个愿望还有些遥远。
胡丁山又道:“那个许墨的心志真能抵抗心魔的诱惑?”
在心魔面前,实力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心,心灵上的破绽越少,越不容易受到蛊惑。
胡一血道:“这个人心志坚韧绝对是个人物,他进入玲珑宝塔也不是为了塔里的宝物,而是因为聂妄心的女儿。”
胡丁山问弦歌而知雅意,说道:“为了治疗聂妄心的眼睛?”
“没错,”胡一血道,“聂妄心眼睛的伤,其实是被剑气伤到了灵识,想要恢复必须得有补充灵识的丹药,这种丹药有只有玲珑宝塔里会有,所以许墨才会冒险他能做到无贪欲,足够坚韧,想比是能抵御心魔的诱惑的。”
胡丁山沉吟片刻,说道:“若他真像你说的那样,倒也不失为一个人选,这样,我亲自出马试他一试,一切待试过他之后再说。”
胡一血苦笑道:“大长老是不相信我的眼光吗?”
胡丁山瞥了他一眼,说道:“不是不相信你的眼儿,而是滋事颇大,我需得亲自把关。”
在刺人的风沙中,唯一重要的是水,驮水的骆驼也很重要,但不及水本身,人类依靠着绿洲在沙漠中度过艰辛的岁月,水就是生命之源。
骆驼气喘吁吁,许墨一行人已经走了一整天,一整天的跋涉不打让骆驼气喘吁吁,甚至是人,也到了体力枯竭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