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妃一听这话,眼睛一亮,笑道:“我明白了,中间派就是一群死撑的鸵鸟,若没人在他们身后推一把,说什么也不会更进一步。”
“没错。”陆伯贤笑了起来,“朕就要在他们背后推上这么一把。”
陆伯贤在笑,因为他自以为掌控一切,自以为能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可徐妃却没有笑,非但没笑,反而眉头紧蹙。
“不妥。”她轻声说道。
“如何不妥?”陆伯贤皱了皱眉,在他看来,这个计划还是很有可能性的,成妃家的小丫头和杜尚书的小孙子也十分般配,加上国王亲下御旨,杜尚书绝没有拒绝的理由。
但徐妃的接下来一席话,却将他的美梦击碎。
“大王,您认为杜尚书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杜尚书?”陆伯贤手托着下巴,露出思考的模样。身为国王,他又怎会不了解自己的臣子呢?就像臣子一定也都了解他一样。
他思忖了一会儿,低声道:“这个杜尚书,就是一个老狐狸。”
徐妃脑海里出现杜尚书那张老态龙钟的脸,不禁笑了出来,说道:“没错没错,杜尚书就是一个老狐狸,您认为这样的老狐狸会看不出您的想法吗?”
陆伯贤不以为意的摇头道:“就算他看出了又如何?朕这是阳谋,他只能应承,断无拒绝的可能。”
“是没有拒绝的可能,他也没必要拒绝。”徐妃白了陆伯贤一样,“大王您想,杜尚书看的出来的事情,苍王一定也看的出来,只要杜尚书继续保持中立的姿态,苍王根本不会对他动手,甚至杜尚书还可能因为这件事情,而对大王产生怨愤之心。”
陆伯贤皱了皱眉,之前他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此刻听徐妃这么一说,倒真有些值得斟酌的地方。
可他向来刚愎自用,自然不愿意虽然承认错误,当下说道:“徐妃多虑了,杜老头是个聪明人,他的宝贝小孙子在我手上,自然不会做出违逆我的事情。”
徐妃急道:“大王,您也知道杜尚书是个聪明人,那就一定明白聪明人的做事方式。”
“他疼爱自己的小孙子不假,但如果和整个家族的存亡相比,就算亲孙子也是可以牺牲的。”
陆伯贤不是笨人,经徐妃这么一点,心中立刻跟明镜似得,脸上随记露出苦涩。
“这样如何是好?本以为是个拉拢杜老头的好机会,没想到什么都做不了。”
他自以为得计,但却被徐妃驳斥的哑口无言,脸上无光,心中更是郁闷的很也同时心中也暗暗侥幸。
若是他没和徐妃商量这事,就乾纲独断的话,恐怕此刻已经酿成大错。
徐妃见陆伯贤脸上的犹豫,便知道自己的劝解起到了作用,当下微微一笑,柔声道:“其实大王大可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陆伯贤不可置否的摇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妃笑道:“您是大王啊,杜尚书就算不偏向哪一方,但归根结底,现在您是大王,您代表着整个苍澜国而不是苍王。杜尚书虽然老谋深算,但绝对称得上清流领袖,清流虽然不是朝中的主要力量,但在野却有巨大的声望,而且清流有一个特性您知道吗?”
“说来听听,”陆伯贤眼神一动,示意徐妃继续。
徐妃微微颔首,笑着说道:“清流对苍澜国绝对忠心,而您是苍澜国的国王,代表着国家正统。杜尚书没有在您和苍王之间表态,是一种明哲保身的姿态,但若真到了正统崩塌之时,他会毫不犹豫的支持您。”
“徐妃的意思是?”陆伯贤眯缝眼,嘴角勾起一抹弧线。
徐妃笑道:“我的意思很简单,您是大王,所以在朝堂上不用做什么,您本来就把持着朝堂绝大多数的力量,没必要再逼迫中间派表明心迹,相反,在您应该在军队中扶持自己的力量才是。”
“军队?”陆伯贤口中念叨,心中苦笑。
若说朝堂是他春风得意的地方,那军队就是他心头的痛,正是因为苍王掌控了除云营和御林军外的所有军队,才造成了他此刻的窘迫。
“哎,徐妃啊,有些事情你不知道。”陆伯贤叹息道,“军队可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
徐妃微微蹙眉道:“难道大王已经失去了对军队的掌控?”
这又是一句犯忌讳的话,若是旁人来说,陆伯贤恐怕早已经下令将起拉出去,但徐妃说来,他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夫妻本是一体,而徐妃在朝野之中唯一的亲人就是自己,两人利益点是相同的。
或许说利益有些俗套,但此刻的陆伯贤,宁愿相信利益这种东西。
他定了定神,开口道:“朕也不瞒你,除了御林军和云营,其他所有部队都在苍王的掌控中,处于我掌控中的部队只有御林军。”
“那么云营呢?”徐妃立刻抓住问题的关键。
陆伯贤苦笑道:“云营大帅叶胜天是我的生死之交,按理说应该偏向我才是,可叶胜天这个人。”
“这个人怎么了?”徐妃问道。
她进宫之时叶胜天已经被派去镇守北山,她自然没有见过这个在军中威望仅次于当年岳启生大将军的男人。
陆伯贤叹息道:“要若明哲保身,我见过的人中,叶胜天当属第一。他不结帮,不拉派,一心只终于苍澜皇室,偏偏无论是我,还是苍王,都有苍澜皇室的血统,叶胜天又是云营这只特别部队的指挥官,地位超然,无论我和苍王如此拉拢,他只是不愿意松口。”
徐妃蹙眉道:“那他有亲戚吗?”
陆伯贤道:“单身一人。”
徐妃又道:“有朋友吗?”
陆伯贤苦笑道:“朋友都在云营。”
“那门生故吏总会有吧。”
陆伯贤的笑容越发苦涩,“门生没有,故吏倒是有,可没一个和他关系好的。”
叶胜天在苍澜国军界就是一个大大的奇葩,身边只有两兄弟辅助,对于其他人下属都不假辞色,但却极为爱兵,深得普通军官的和士兵的推崇。
再加上常年驻守北山,不知打退了多少次北山妖兽的侵袭,因此在民间也有不小的声望。
这样一个人,若想寻他的间隙,非常困难。
徐妃蹙眉道:“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没有门生故吏,自身又挑不出什么毛病,看来只有从另外的方面着手了。”
陆伯贤眼睛一亮,说道:“徐妃有办法?”
徐妃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不知道成还是不成。”
“说来听听。”
此刻陆伯贤已经病急乱投医,若是平常,他断不会听徐妃胡言乱语的就连他手下的智囊团也没有办法,徐妃会有办法吗?
可徐妃接下来的话,证明她非但有办法,办法还非常不错。
“云营驻守北山郡,负责防范北山妖兽,这一次妖兽大举来袭,云营必定会出战。”
“没错。”陆伯贤点头道:“云营出兵是一定的,只是出兵多少的问题,毕竟云营只是防备妖兽突破北山郡之后,直抵苍澜城,并不是守卫北山郡的部队。”
开玩笑,北山郡可是穆家的天下,云营是苍澜皇室的部队,皇室怎么会好心帮穆家守护北山郡?只要保证苍澜城不收攻击就好,北山郡不被攻破就好。
利用妖兽消耗穆家的力量,再利用云营平衡妖兽和穆家,算是苍澜皇室一箭双雕之举。
说来是有些卑鄙,但政治本就是一群卑鄙的人,做着卑鄙的事情。
徐妃展颜一笑,柔声说道:“这样就好办了,大王可下一道御旨,让云营出兵,全力狙击妖兽大军。”
“这样?”陆伯贤道:“出兵倒是容易,但若被穆家利用,损失太大的话,皇室就少了一枚埋在北山的棋子。”
徐妃道:“这就是时机问题,叶大帅相比也不是什么无本领的人。”
陆伯贤笑道:“这是自然,我陆家派人,自然不会派出一个草包。叶胜天、叶胜天是极厉害的人,至少在战场上,他已不逊于当年的岳启生。”
“如此就好。”徐妃笑道:“大王只管下一份旨意,剩下的就交给叶大帅好了,相信他会有所决断的。”
陆伯贤眼睛一亮,指着徐妃大笑道:“对、对,这个叶胜天,这下要让他好好打一仗。”
徐妃笑道:“非但要让他好好打一仗,还要宣传,夸大他的功绩。”
话到这里,徐妃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功高震主离开就是人臣大忌,叶胜天此战若不立功还好,若然立功,必定不能再领云营。
就算陆伯贤不动他,他也会主动要求调离。毕竟对于一个习惯了明哲保身的将军来说,生命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徐妃啊徐妃,你真实朕的及时雨。”陆伯贤大笑道。
徐妃的脸红了红,羞涩的低下头,柔声道:“大王,我只是随口说说,成不成还不知道呢。”
陆伯贤笑道:“成,怎么会不成?这个计划的可实施性非常之高。”
殿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黄公公去而复返。
陆伯贤眉头紧皱,沉声道:“你这家伙,又回来干什么?”
黄公公躬身见礼道:“大王,有人求见。”
“谁?”
黄公公笑而不语。
陆伯贤微微点头示意,对身旁的徐妃道:“徐妃,天晚了,你先回去休息了。”显然是下了逐客令。
徐妃是个聪明的女人,聪明的女人都知道进退,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见礼之后,施施然离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出现在大殿里,黄公公已经退下,大殿里只剩下陆伯贤与这个男人两人。
“大王。”男人开口,声音很沉,也很浑厚。
陆伯贤皱了皱眉,道:“北山郡发生了什么?”
“是。”
陆伯贤坐在道台上,面沉如水。
他的身前几米处,那个男人不卑不亢的站着,延伸灼灼的盯着他,仿佛要窥视他内心的秘密。
“什么事情?”陆伯贤的声音听不出悲喜,仿佛所有情感都内敛了一般。
男人道:“北山妖兽开始提前发起攻击了。”
陆伯贤月白色的袍子因为愤怒而波动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颤抖发白,看的出来,他的愤怒已经到达了极点,但物极必反的定律仿佛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他竟然满满冷静下来,整个身子靠在龙座上。
“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情您不知道。”
“什么事?”
陆伯贤又皱起眉头。北山妖兽提前发起攻击的事情已经让他始料未及,但显然还有更加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不然以面前这个男人的性格,是不会如此说的。
到底是什么事?
陆伯贤沉着面孔,冷冷的盯着男人,目光好似利剑,仿佛将他洞穿。
男人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微微一笑,便将这锐利目光带来的气势化解于无形,他好像从不知道什么是礼数,也从不在意帝王威严,依旧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
“穆家的郡兵出城了。”
啪!
一声脆响,陆伯贤重重的一掌拍在道台上,妖兽提前袭击的事情只是让他心中波动,穆家郡兵出城,则是他愤怒的来源,理由显而易见。
北山郡的郡兵无异于穆家的私兵,在野外与妖兽对战,是为不智,陆伯贤已经给这些出城的郡兵判了死刑,他不认为他们还能活着,或许有些残酷,但长官的错误命令,确实会让这些士兵命丧敌手。
这些陆伯贤都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郡兵全军覆没后,北山郡的守卫问题,要知道皇室和穆家虽然颇有不睦,但在为何北山郡安定的层面上,两方之间的利益是一致的,穆家这次作为,直接导致北山郡守备的空虚,原本驻扎在北山郡外的云营,势必要进程协助防御。
如此一来,打击妖兽的势力毕竟大减,倒时候别说立功了,就算能保全完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陆伯贤不禁有些头疼,自己刚刚才决定的计谋,现在就出现了重大变数,又怎由的他不恼火。
但事到如今,恼火也没有办法,他目光抬起,经由道台,最后缓缓落在前方的男人身上。
锐利如刀。
“我要你带着朕的命令去一趟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