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
许墨睁开眼,两道紫光从眼珠里激射而出他深吸一口气,将积累了许久的废气,排出体外。
黑蛟是用雷电之力淬炼兽魂,而他则是用雷电之力淬炼身体,两者同样困难,同样需要巨大的毅力才能完成。
许墨不知道自己在层云中待了多久,只知道不断的吞噬雷电,同化成真气,滋养身体那个过程,就如有千万只蚂蚁在同时啃食着骨髓一般,绝不仅仅只是疼痛二字能够形容的了。
一念及此,许墨看向黑蛟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敬佩。
练体尚且如此,那锤炼兽魂呢?将自己的魂魄曝露于雷电之下,任完美电弧锤击着那最脆弱的东西许墨无法想象。
当然,雷电淬体的效果是极好的,此刻他不但修为提升到了化元后期,就连相对脆弱的身体,也变得如金似铁,堪比妖兽。
“你是个不错的对手,”许墨幽幽的说,“可惜野心太大了,无论是人还是妖兽,野心太大终归是不好的。”
黑蛟笑了起来,道:“如果你经历了与我同样的事情,也会生出同样的野心。”
“哦?那你经历了什么?”许墨挑了挑眉毛。
黑蛟摇摇头,没有说话,许久过后,他才开口说道:“你要想杀我,那就动手吧,人类总是喜欢废话,那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许墨玩味的笑了起来,道:“你也不是同样在废话吗?”
黑蛟肃然道:“我讨厌这种感觉。”
许墨笑道:“可我喜欢,我想再劝劝你,现在停止回头还来得及。”他望了一眼身边的云层。
黑蛟目光一凛,冷笑道:“蛟龙一族梦寐以求就是成为真正的龙,现在希望就在眼前,我不会放过的,想要阻止我,只有杀点我!”
铮的一声,黑蛟单手持矛,矛尖不停的高速颤动,指向许墨。
妖兽天生就对人类有蔑视的心理,但此刻对面着许墨,黑蛟却生不出半点蔑视,只因为他感觉,对面的这个人类很强,强到了几乎能与他站到同样水平的地位。
他才化元后期,等他化元巅峰,甚至凝神期的时候,那该有多恐怖,黑蛟心想。
沁血的夕阳,透过乌云的罅隙,将一缕光影投下,映的整个积雷潭,仿佛一块巨大的琥珀,静静的向天际蔓延。
黑蛟和许墨,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站在琥珀中心,遥遥相对,两股惊人的气势同时攀升,再攀升,搅动着整个积雷潭的空气,染上了一种肃杀的味道。
玄毕震惊的看着两人,心情就像他们脚下的湖面:表面平静,暗潮汹涌。
“咳咳!”重重咳嗽了两声,吐出一口殷虹的鲜血,玄毕心中暗道:“许兄弟,就靠你了。”
阴山绝顶,白雪皑皑,夕阳映着雪色,像是为这连绵不断的山景,披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纱。
有一人站在绝顶之巅,寒风呼啸,雪花漫天,而他的身边,却风平浪静,雪花像是触到了一堵无形的墙,被挡在墙外。
他凝视了一眼远方的天空,叹了口气,口中喃喃道:“开始了!”
云梦泽,积雷潭,黑蛟目光一闪,挥动了长矛。
长矛卷起巨浪,犹如万马奔腾而来浪头高三丈三,浪花上带着劲力,仿佛骏马亮出的马蹄。
这一矛,拂波动水,牵引着巨浪,竟给人一种无从躲避的感觉,即便在波及范围之外,可玄毕依旧能够感觉到,许墨身边的空气,已经完全凝滞了。
空间封锁,躲无可躲!
而许墨,许墨确实没有躲,浪花已到面前,他甚至没有任何动作,依旧微笑。
他的剑仍然束在腰间,这一把普通的剑,比普通还要普通,绝算不上什么绝世名剑可这把剑,天上地下,你绝找不到任何其他的剑,能够替代它。
长剑!
长剑还未必出鞘,可气势已经蔓延许墨全身,那并不是剑气,但却比剑气更加令人心怯。
黑蛟的瞳孔猛地紧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他看到了一只完美无暇的手不长、不短、不肥、不瘦、不能说漂亮、亦不能说不漂亮,只是每个关节的弧度,所有掌纹的距离,都完美无缺到令人心悸。
完美的手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
一刹那!
一剑!
那一闪的剑光,是何等的惊心动魄,又是何等的壮丽无双,仿佛全世界的光辉聚在一起,也不及那光芒的万一。
玄毕迷茫了,身体不停的颤抖、颤栗,恐惧的心思填充了整个心腔,而他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理所当然的恐惧
廖红儿用纤细的手,捂着自己的嘴,强迫着自己保持安静,可手掌之上,那双噙满泪水的眼,却在不停的颤抖,仿佛诉说着此事的激动
独眼廖已经忘记了一身伤痛,甚至忘记了危险的存在,在他眼中,只剩下那璀璨到无法形容的一剑,就像流星划过天际,一闪而逝
王炎之不停的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儒雅的风度早就被丢弃在风中,剩下的,只有源自于内心最深处的颤栗,那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颤栗
浓雾渐渐散了。
这是水汽凝结而成的浓雾,不知在积雷潭的上空,存在了多少年,可在此时此刻,它却慢慢散去了。
不留下任何一丝痕迹,甚至不给人任何追悼的理由,浓雾消散的时候,黑蛟的眼睛里,正在发呆。
心脏的位置插着一把长剑,普通的长剑,再普通不过。
黑蛟从不认为,会有普通长剑刺穿他的身体,亦不认为,自己会死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上,而事实上,这两种他所认为的不可能,竟在同一时间发生了。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巨浪滔天,气势惊人,却被一道剑光从中穿过,就像穿过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那剑光驰若闪电,快似流星,更由一种必中的信念与决心驾驭,那是一种有心的剑,是一种无法躲闪的剑法。
浓雾散去,黑蛟第一次看到了完整的积雷潭,在阳光的映射下,就像一快碧绿的琥珀,如此美丽,如此令人不舍。
可我却要离开了!
他心中升起了一丝悔意,忽然瞳孔收缩,眼中出现到了一道白衣人影。
“咳咳!”许墨重重咳嗽了两声,鲜血从嘴角溢出。
黑蛟道:“你的剑法很快,快到了无法用肉眼捕捉。”
许墨道:“你的招式也很厉害,我重伤了。”
看着许墨那虚弱的模样,黑蛟忽然笑了起来:“这是我的荣耀,不过可惜,我无法或者享受这份荣耀了,你的剑法不但快,而且天马行空,我不知道它会从什么地方发出来,更无法想象它是怎么发出来的。”
许墨摇摇头,笑道:“我也不会去想,因为我也不知道。”
黑蛟微微冷笑,道:“好了一个不知道,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剑,别人又怎能知道呢?你的剑太特别了。”
许墨沉默。
黑蛟道:“我原以为自己能够胜你,因为我有无穷无尽的招式,而你只有那一剑。”
许墨道:“那一剑就足够了。”目光温柔的看着插在黑蛟心脏上的剑,殷虹的鲜血,顺着剑身不停的落下。
黑蛟的眼角猛地一收,过了很久,忽然长长叹息,道:“或许这就是命。”
许墨摇摇头,笑道:“我从不信命,我信绝命。”
黑蛟道:“绝命?”
许墨笑道:“我相信将自己逼到思路,断绝了命运,才能超脱命运。”
“超脱命运?可能吗?”黑蛟眼中露出一抹悲伤:“我却相信命运,蛟龙一族从未有一人能够化龙,这就是命运,我原以为自己能够打破命运,没想到依然差了一步,一步啊!”
“咳咳!”
剧烈的咳嗽,令黑蛟大口吐血,许墨知道,这吐出的暗红色的血液中,夹杂着细碎的内脏碎片当他的剑刺穿黑蛟心脏的瞬间,剑气便震碎了他心脉,肆无忌惮的在他内力破坏着。
此刻,他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只是依靠妖兽强横的体魄在坚持,但这种坚持,也持续不了多久。
许墨不禁叹息一声,道:“你也只差了一步,不失为蛟龙一族的一世枭雄”
“你是在可怜我吗?”黑蛟冷冷的道:“我从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许墨笑道:“我不是在可怜你,而是在惋惜。”
黑蛟道:“惋惜?”
许墨道:“惋惜这世界上,又少了个敢于挑战命运的人。”
黑蛟笑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仿佛在这生命的尽头时刻,只有笑才能让他忘记痛疼。
“我累了,倦了,就要走了,那一片药圃就留给你吧。”黑蛟说,声音通过真气送出,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
王炎之眼珠一转,心想:“恐怕不能如你意了。”
在许墨惊讶的目光中,黑蛟身影一闪,来到他面前,拥抱了他一下拥抱的瞬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积雷潭底。”
“你”
许墨刚想说话,就被黑蛟一把推开。
“记得我说的话!”
黑蛟的笑着,一团烈火突然包围了他。
自焚!
强大的妖兽,为了不让自己的遗体受到亵渎,大多会选择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许墨没有阻止黑蛟,这是一名强者应该得到的尊严。
黑蛟眼睛里的光,就像他身上的火焰一般熄灭,烤焦的衣服早已随着浓烟消散,骨肉一点也不剩下,或许只有些一些灰,伴着微风消散。
许墨走到玄毕身边,搀扶着他起身。
“怎么样?没事吧。”许墨关切的问。
不得不说,玄毕吐出的鲜血,实在是触目惊人。
“还死不了。”玄毕说道,眼神里尽是坦然。
压在心头多年的包袱终于卸掉,即便此时,身受重伤,可他依旧感觉心头就像喝了二斤烧酒一般欢畅。
许墨自然明白玄毕心中所想,点点头,道:“这我就放心了。”又走到廖红儿身前,将这个勇敢的姑娘扶起。
触及到那只纤细的玉手时,他明显感觉到廖红儿的皮肤猛的一收,抬头一看,竟是一片红霞。
“疼吗?”许墨柔声问道。
“恩。”廖红儿如实回答。
被黑蛟的劲风扫中,疼是一定疼的,刚开始骨头就像散架了一般,真气运转了几个周天,这才好了一些,可也好的有些,依旧疼到了骨头里。
一道暖流突然钻进体内,帮她梳理着体内素乱的真气。
廖红儿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许墨在帮他。
“不用帮你,你自己调理吧。”她说,杏脸飞霞。
许墨温和的一笑,柔声道:“我这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廖红儿心中一惊,急道:“怎么了?伤的很重?”
“很重。”许墨点了点头,表情肃穆,“恐怕要精心调理十天半个月才能动武,最少要一年之后,才会恢复原有状态。”
“这么重,”廖红儿眼圈一红,急的就快哭出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没丢掉性命已是万幸了。”玄毕插话道。
“别吓她了,小伤而已。”许墨瞪了玄毕一眼。
玄毕白了他一眼,调侃道:“是了是了,小伤而已,黑蛟这么厉害的妖兽,被你斩了,而你只受了小伤而已谁信他!”
“是啊,许先生的伤有多重!”忽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许墨回头一看,正好迎上了独眼廖关切的目光但问话的却不是他,而是站在一旁的王炎之。
这个王家的公子倒没受多大的伤,刀重气势,鞭重灵活,与黑蛟那灭杀一矛相碰时,独眼廖承受了大多数力道,而他只是被连带伤害了而已。
许墨眼中掠过一丝晦涩的不屑,很快消失于无形,笑着说道:“小伤而已,大概十天半月就能好。”
王炎之眼波一动,看着许墨那惨白的面孔,心想:“还想骗我?刚才我都听到了,十天半月仅仅是能动武而已。”嘴上却关切的道:“那许先生可要注意身体了。”
“知道了。”许墨不好再与他多聊下去,随意的回了一句,便对独眼廖说:“廖团长感觉怎么样?”
“放心!俺老廖身子骨硬朗的很。”独眼廖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只是那眼角的抽动让疼痛曝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