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十五天,魔现世一周年整,华夏,东方沿海。
一行人默默行走着。
人不多,大约二三十,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最老的,是一个排在队伍中间的老人,斑驳的白发,爬满脸庞的皱纹,经受了超凡洗礼后依然松弛的肌肉,无不说明着他所经历的岁月。这是一个百龄老人,一百零四岁,他的怀里,那个瞪着萌萌的眼睛好奇张望的婴儿,是他的重孙,刚满周岁的、唯一的重孙儿,也是队伍里年龄最小的人,这是一户家庭,仅余两个人的家庭。
其余人也是一个家庭,队伍前的大叔、队伍后的女郎、以及零零散散抱着婴儿,攥着婚戒的男女,每个人都是一个家庭,一个家庭最后的寄存和希望。
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显出一种奇特而诡异的透白,空洞的眼神,平静到麻木的神态,映在地上,像是一群游荡的幽魂,不被地府容纳,却又被阳间嫌弃,于是就只能空荡荡地,慢无目的地,在大地上游荡。
幸好,他们还有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行了三十分钟,一行人沉默地停止,坐下,拿出各自准备好的干粮,寂静地咀嚼,没有交流,也无须交流,那不过是为彼此平添一份伤痛罢了,三天同行的苦楚,教会了他们沉默。
泪已干,血流尽,何苦再道彼伤悲。
歇息了约莫二十分钟,队伍再次启程,队尾则多了三人,少了一人。多的三人,两男一女,都是十七岁上下,沉默地抱着一个罐子,跟在了队伍的身后,他们也是这个小镇中,仅存的三人了。
少的一人,是队尾那个女郎,默默地躺在地上,没有动弹,食物扔到一边,将全家福贴在胸前,空洞的眼神对着太阳,气息渐无她死了,自杀。
队伍微微一顿,然后继续前行,她的尸体,自有城镇的机器人掩埋,而同情和抚慰,他们见的太多了,每天都有人加入,也每天都有人选择死去,甚至他们自己,也无法确定,是否在某一天,自己也会承担不了压力,一死以避之。
毕竟,灵魂护帖的存在,让死亡,比活着轻松了太多。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华夏的政治中心,首都燕京,首辅和七位阁老齐聚,看着屏幕上死寂而凄凉的场景,语气中是说不出的沉重和担忧。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怪物攻城没有灭亡掉的人类,就要在这种压抑窒息的绝望中自我了结掉自己了!
所有人,国家或王昊,都低估了这场战争对地球的伤害。
王昊以为他们能挺过来,国家以为群众会相信未来。但沉重的现实,压垮了一切。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死亡前的等待,比等待更可怕的,是孤独地等待。
人是一种群居动物。
最终一战,近五十亿民众,上场十亿,残存两百万。全球超百亿人,幸存不到四十亿。
单看数据对比,很严重,很惨烈,但还不足以影响国家的根基,但事实上呢?
十户九空,千里无人烟。
这种曾被人认为略显夸张的描述,却真实的反映了此时的地球状况。
死去的大半人,都是一个家庭的支柱,是父亲,是母亲,是正值壮年的儿女。而留下的,爷奶、幼童,甚至大多数,只有其中的一个。
家庭破碎,前景无望
心似飞灰,身系浮舟。
于是,战后第一天,全国自杀人数五万
战后第二天,十万
第三天,截至目前,四十万
曾经人满为患的华夏,街面空荡荡地一片,只有袅袅余烟,从紧闭的各门各户传出。
某些乡下的小村小镇,不是末日,胜似末日,炊火全无,走遍整个村镇,也只有那么几个幼老残疾,相互依偎着,怔怔望天。
很多人都无法承受,他们热爱这个国家,他们在战时毫无顾忌的为这个国家奉献出了一切,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但当胜利之后,热血冷却,抬眼四望,一家,只一人。
无数人陷入崩溃,哭泣、后悔、痛骂、麻木
很多人选择躲避,放弃生命,灵魂遁入魔,等待着未来的某一天,达到资格的国家,将他和他的烈士家人,一同唤醒。
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够把祭坛建立完?
紧攥着手里的手杖,首辅沉声开口,时间不能再拖了。为了让民众从死寂的心情中走出来,战后的第一天,全国就在铺天盖地的宣传烈士的祭祀大典,举全国之力,将华夏第一高山珠穆朗玛削峰作碑,铭文记事,举国祭之,这才激起不少民众的生存欲,自发的聚成一股股小行队伍,从四面方汇聚而来。
但这是有时限的,心病仍需心病医,民众需要一个希望,一个寄托,工程若久久不能完工,很多玩家很难再支撑下去。
再给我一天,必然完成!
工程部长看着屏幕上汇聚的人群,咬了咬牙,立下了军令状。
三天三夜,他们已经是全力以赴,工程部的士兵也同样心怀悲痛,只是在军营这个大环境中,凭着纪律和氛围强行压下,专注于工作转移注意力。即使如此,一天之内完成,也具有极大的难度。
只是
他抬头看了看首辅的旁边,那个触目精心的血红色死亡数字,心头沉重到难以呼吸。
早一分,就有可能早一点结束这个操蛋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