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钟爷始终放在腹部的手,抬起压在桌上,转而镇静下来,呼出一口气,问庄音。“你怎么来了,茵茵呢?”
庄音来到近前,钟余见她虽然有些憔悴,但衣衫妥帖,步履也还算稳重,知她并没有被欺辱,才安心了些许。
这段日子,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妻子和女儿,可是还不能表现出来,就是怕被这些人利用,没想到还是走到这一步。
“我们都挺好的,倒是你,怎么弄成这样。”庄音说话间就靠的更近了,哽咽着眼睛就红了。
知暻拦着她有意不让她太过靠近,一脸公事公办,说话却拐弯抹角的讽刺钟余。“您不能接近他,他可是危险人物,为了您的安全,就在那里说话吧。”
说完指了指灯影中间,与钟余隔了一个人的位置,还明知故问。
“钟爷,您不惜自己留下也要送走的妻子,不知道算不算你的恐惧呢。”
梁宸,知暻和彦队分别站在两侧,以为可以单独和丈夫说话的庄音紧张起来,不知该不该说话,钟余没有在意孟知暻的话,而是嘱咐忐忑难安的庄音。
“阿音,你不用担心我,你带着茵茵正常生活就可以,用不着听警察的恐吓,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和茵茵有事就找律师,不要掺和我的事。”
“那你怎么办,茵茵每天都问爸爸在哪里,我只好告诉她爸爸出去打坏人了,茵茵也很担心啊。”
“我现在挺好的,我的事你不用管,阿音,你现在要坚强起来,照顾好孩子和你自己。”
知暻阴冷的扫了她一眼,答应她的庄音畏缩而为难,对着还在安抚自己的钟余,庄音问道。“我害怕,老余,警察说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孟子,孟子说你要是老实交代,就可以立功减刑,还能有一条生路,”庄音往前走了几步,这会她脸上的担心胆怯和无措更加明显。“老余,我们就配合警察,然后我们可以给钱,反正我们有钱,你人最重要,茵茵不能没有爸爸啊。”
“谁跟你说的这些。”钟余凛冽的看向孟知暻,犀利地目光地质问,然后带着手铐的手拉住庄音的手,快速地说。“你不要听警察的,我什么都没做,他们没有证据的,你最好带着茵茵离开这里,他们没有权利扣押你们,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要对他们说。你。”
“行了,说了不要靠近。”知暻一个大力,直接将庄音的手抽出来,将庄音拖到后面,动作粗鲁不留情面,庄音脚下不稳,崴了一下。
钟爷这下真的动了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怎么敢,”
孟知暻却是不顾他的愤怒,侧头轻蔑的撇了他一眼,手上用力不客气的将庄音提起来,往门外推搡而去。“你可以走了。”
“你,我要你死。”钟爷站了起来,恐吓警告的对她高喊,自己却是身体一个踉跄,眼前模糊,胃里的疼痛愈加剧烈难忍。
“嘭”的一声,钟爷就在庄音面前,两眼一翻,脸色灰白的趴在桌子上,晕了过去。
她又惊又急,竟大力的推开了知暻奔向钟余身边,抱着他的头,才发现他脖后额头都是冷汗。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这样,医生,快找医生来。”
梁宸扶着知暻,检查她受伤的手臂有没有事。两人没有不紧不慢的走过来,和彦队长对视了一眼。彦队长才拿对讲机说话。“钟余晕倒了,找医生来看看,来人把他带回去。”
“带哪去,他得去医院,老余有平时血压就高,胆囊和胃都不好,”庄音担忧的说。几人面无表情的互相看了看,知暻才垂眼伸手拉起她。带她往外走。
“你干什么,我不能走,我得留下来照顾他。”
“这里是公安局,你不能待在这里,这里的医生会照顾好他的,”
“不行,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孟知暻右手掐着庄音的胳膊,往外走,她的挣扎在知暻面前根本不够看,知暻将她拉到一个空着的房间,梁宸跟在后面锁上了门。
知暻俯身手支撑在桌子上,低头看向自己懦弱自私的母亲。
“妈妈,你真的以为钟叔叔是自己病了才晕倒的吗?”她反问庄音。“难道你没看过电影,里面的警察都是怎么逼供的,你完全不知道吗?”
“警察,警察”庄音心里一晃,“到底怎么回事”
“钟叔叔,从来到A市,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只给他水,偶尔给他一点水果,保持他的基本营养就够了。刚刚,你以为那个公安会叫医生来给钟叔叔看病吗?”知暻微笑了一下。“怎么会,医生会给他注射一些营养药,等钟叔叔熬不住受不了,就会认罪的。”
“怎么可以这样,这是违法的,他们逼供,我会告他们的。”庄音话音里都开始颤抖。
知暻无奈的,一言难尽的坐到她身边。“别开玩笑了,妈,警察可没打过钟爷,他身上没有伤,再说了,现在钟爷的人在外面做了那么多事,他早就被列为危险人物了,普通的律师都不一定能见他。”
“警察想要折磨一个人,可有的是办法,这才到哪啊。”
“那,那可怎么办。”庄音无力的垂头,又好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知暻的手。“孟子,你帮帮妈妈,我知道你和警察是一伙的,你一定有办法对吧。”
知暻眼里精光一闪即逝,为难的说。“我和警察也没什么关系,办法,其实现在警方也是被钟叔叔外面的那些手下吓住了,只要外面那些威胁警方的犯罪都停下来,我想,这些公安应该就不会这么着急的,用这些下作手段折磨钟叔叔了。”
“可是,外面的人一旦停下,老余不就是,坐以待毙等着被判刑了吗?”庄音还有一丝头脑理智。
“妈,钟叔叔不是说了吗,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警察没有证据,所以他最后也不一定会怎么样,可是现在外面逼得这么近,警察没准能做出什么事来。”知暻声色并用的吓唬她。
庄音畏畏缩缩的想了想,“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让钟余的那些人停下来,我从没插手过他的生意,要不我去劝劝他?”
“不用。”知暻轻声说道。“钟叔叔也说了,外面的那些人他也没见过,他一定是用什么信号来通知他们的,所以,妈你好好想想,钟叔叔平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庄音左右看了看,皱眉思索良久,泄气地摇头。“没有,平时没什么特别的,都很正常,我,武忠在的话还能问问,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梁宸见缝插针地搭腔“您在好好想一想,平时钟爷一定有什么特别的行为,是有意义的。”他想了想刚才问话时钟爷的表现,提醒了一句。“就像是平时不做,偶尔做,或是每天都做的事情,但是也会偶尔不做。比如,灯,烟花,或是家里的某些装饰。”
“灯。”庄音眉毛一跳,恍然大悟的样子,知暻紧张的盯着她,庄音不确定地慢慢说道。“是有一个灯,顶楼灯塔每天晚上阿忠都会点亮,有那么几次,老余会吩咐他不用点灯。”
太好了,知暻霍然站起,惊喜的拉着梁宸就要出去通知大家,庄音则担心的喊她。“孟子,你钟叔叔他,”
站在门口的知暻转过来,不带丝毫关心地,随意的轻嗤。“我可管不了钟爷。”说完就离开了这里,庄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懊恼又悔恨的失声哭了起来。
会议室里的监听的众人激动地欢呼,有人立刻安排人手,去钟爷高邮的家里,查看点灯。
梁宸和孟知暻开门走了进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夸了起来,关一帆热情地跟知暻感慨,连带着她看梁教授都顺眼了许多。“太好了,话说你们怎么确定这招好使的。”
“不确定,”梁宸谦虚的说。知暻与他默契的相视一笑,向一帆解释道。“本来不确定,所以只是猜测,彦队的问话是为了让我们观察他的表情,情绪和行为,建立基准。梁老师再去试探和猜测,钟爷一直没有变化,直到我们提到庄音。”
梁宸接上继续说。“而灯,是大家一起讨论的分析出来的可能性之一。我们刚说起这个,钟爷就说话了,明显是想转换话题。”
关一帆佩服的感叹。“原来是这样。可是,要是钟爷不上套呢?”
“所以我们的目标从来不是钟爷。”梁宸说话,又看了一眼知暻。“是庄音。”
知暻被关一帆崇拜的目光弄得有些脸热,“我们只是班门弄斧罢了,其实这些都不是我们擅长的,不过是利用庄音和我的关系,才能这么顺利。”
这时候一直关注一帆的王啸也走过来,大大咧咧地将手臂搭在一帆肩膀上,随口提起。“没想到这个钟爷还挺痴情的,对妻子这么好,这个女人也是有能耐。”
一帆肩膀一顶,抖开他的手,挤眉弄眼的暗示他,“别说了。”
“没关系,不用顾忌我,她对于我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钟爷家的灯塔被点亮了,焦灼和怀疑中等待了一天。
他们收到了B市传来的信息,绑架市长父母的保姆来自首了。
老人受到了一些惊吓,好在身体素质还行,也没有受到什么这么。绑架他们的保姆多少念了往日的情面。
她交代,自己的家人也是突然被老友控制,要挟她做下这些事的。那些人昨天突然离开了,她才敢来自首。
事到如今,钟爷才算真的失去了反抗能力。
只是,他们掌握的所有证据都指向钟森,对于钟爷,还差了那么一点,就连绑架学生和保姆的犯人也不是钟爷直接指使的。
这一次,知暻没有和大家商量对策,只在当夜,独自见了钟爷,
这是一场秘密的谈话,没有监听,没有人在外面看着,连梁宸都被她安排在车里等待。
其实现在很晚了,钟余刚刚恢复精神,静脉注射了三个小时的他整个右手臂僵硬而冰凉。
他气力不足的抬头,发现进来的是孟知暻,在支撑着坐直,凶狠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坐好,两人隔着一张桌子,能看到女孩轻松的状态,心有感慨,又像是解脱的呼出一口气,对他轻笑一声。
“庄音怎么样?”钟爷第一句话问的还是妻子,知晓他对自己母亲是真感情的她,还是有些意外,不过这样,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分量就会更重。
“她都好,已经送回家了,钟爷还是管好自己吧。”她的脸凑过去,在莹白的光照下,精致动人的眉目,艳丽的红唇,有种让人心惊的,掺杂了死气的美丽,像一个女鬼。
“我们点亮了灯塔。”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钟爷意料到的一笑,并不担心自身,只是为妻子有点抱不平。
“阿音很喜欢你,我一开始是反对你和老三的,你身份上不得台面,连个亲人朋友都没有。都是阿音为你说情,我才会松口。”
她忍不住大笑起来,身体后仰,捂着肚子,就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一样。“她喜欢我?哈哈,钟叔叔还不知道啊,我是她的女儿,庄音是我妈妈,哈哈,”钟余打断她不礼貌的态度。
“你是她走失的女儿?你知道阿音找了你多久吗?我们也一直在找你,你现在这么可以这样伤她的心,还利用她。”
“别开玩笑了,钟爷。”知暻脸色一撂,不耐烦的告诉他。“什么走失,我是被她抛弃的女儿,我恨她。”
知暻将头发往后一撩,让自己眼里的怨毒和痛恨更加明显。直勾勾的看着钟爷。“我恨她,也更狠你,我悲惨的人生都是你们这些人渣造成的,你知道又多少无辜的人,无辜的孩子因你们而死吗?”
“哦,你说我连个亲人朋友都没有,我现在明白你当时为什么问了,是不是问出个人来,你就可以像控制其他人那样,控制我了?呵,可惜,我所有在乎的人,都死在你们手上了。”
钟余无动于衷地看着有些癫狂的女孩,无话可说就不在多说。
可孟知暻哪能放过他呢,直接命令他。“我要你认罪。”
钟爷觉得她好可笑。“你们让我认的那些罪,够我判好几个死刑了,我有病才会认罪。”
“为了你家人的安全。”
“罪不及家人,警察不能把她们怎么样。”
她笑了起来,像一个推销员,骄傲炫耀地介绍她的优势。
“警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我会呀,
钟爷您知道吗?我是精神病,我精神分裂,我杀人不偿命的。您会认罪的,不然,”知暻无辜地支着下巴,歪头。“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们了。”
“她是你妈妈?你用不着虚张声势的唬人。”
钟余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紧张揪心过了。尤其是女孩与庄音相似又不同的眼睛里毫无感情。
“妈妈怎么了?我爸爸都是我放火烧死的。现在,庄音虽然跟我不那么亲近,但是也没有对我设防,啊,我散打很厉害的,杀个养尊处优的夫人和孩子还是很轻松的。”
“你疯了。”
她得意洋洋的讽刺他。“呵呵,这个想法还是您给我的启发,现在我就是看你有多在乎我的妈妈妹妹,您的妻子女儿。”
说了这么多,她有点累了,靠在椅背上,一手伸直搭在桌上,四指在桌上有规律的敲击。
两人沉默了许久,知暻给他最后一击。
“钟爷,我看资料,您马上就要70了。”她低语着,蛊惑着。“其实也活的够久了吧。您留下了那么多的钱,足够她带着孩子好好的生活下去了。”
钟爷交握的手一下子松开来,被手铐禁锢着无力垂在腿间,高高在上的头颅终于无力的耷拉下来。
知暻下了楼,威严的高楼大厦在夜晚也宁静下来,周围只有蝉鸣和风声,她上了车,梁宸问她怎么样。
知暻闭上眼睛,回答。“他会认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