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早起的朱倩手里拿着一个撮箕，肩上扛着一把锄头走进了自家的菜园子。

这些年不管是在朱茉莉家还是周军家，她都养成了不吃早餐的习惯，一个人住了，不用顾忌旁人，倒更也是没这个习惯了。

起得太早，村子里的村民们都还在睡懒觉，看了看东方升起的暖阳，再过个一两天，大伙儿又该忙碌起来了，一辈子伺候庄稼的泥腿子，哪里是真的闲得下来，不过是趁着过年，好好休息一下，让自己辛苦了一年的身体放松一下。

特别是那些家里土地多的，出了初三，差不多就要赶在家里孩子们开学之前背粪种洋芋。

学生们虽然年龄都不大，但好歹也算是一个劳动力，上高中的可以跟着大人用篮子背粪，上初中的可以挖地，上小学的可以将洋芋摆放好在用锄头掏出来的泥沟里。倒还真应了那句话，土地不养闲人。

年前已经翻过一次的土地此时挖起啦特别轻松，不出半小时，朱倩便将菜园子里的大泥块给敲散了。

拿着锄头，朱倩在三十平米左右的菜园子里每隔半米划拉一条泥沟子。弄完之后，将过年前烧的杂草灰烬和平日里灶台烧的草木灰混合在一起，均匀地洒在了泥沟子里。

忙活完这些，朱倩已经一身汗，但还是顾不上休息，庄稼人就是讲究个勤快，虽然没人规定工期，但家家户户心中都有一个安排，每日该干什么活，在心中早就一清二楚。

背上放在堂屋的篮子，朱倩朝着后山走去。

因为家里没养猪牛，没有种洋芋需要的草粪，她便只能去后山寻点枯草背回来将就一下。

别问她为什么过段时间就要进城去上学了，怎么还种洋芋。问就是，这庄稼人，哪里能看见自己的土地荒废着？

再说了，她也算得上是有主意的，种洋芋一不用后期打理，二就算是没来得及及时收也不是什么大事，可以在土里藏着过两三个月呢。

初春的后山没有旁人的身影，除了风拂过枯枝的声响，便是自己脚下踩在枯草上的咯吱声，返潮的泥土枯草味沁人心脾，让人真的能够清净下来。

等到朱倩背着一大篮枯草走下后山的时候，远远地便已经看见一道红色曼妙的身影站在自家院门前，手中还端着一个碗。

瞧见来人，朱倩心中一暖，脚下的步子也不自觉地加快了。

“就知道你没吃早餐，特意给你送过来的。”

看见朱倩从后山上下来，朱菊绕到菜园子里，将手中的碗放在高处，帮着朱倩将背上的篮子取了下来。

“你这都忙了一早上啦？”

瞧着朱倩额角的头发因为汗水一纽一纽地粘在脸上，朱菊将端来的东西递给洗过手坐在院坝里休息的朱倩。

“你来得也不晚啊！”

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看着还冒热气的汤圆，朱倩便知道这丫头一路上是跑着过来的。

“快吃，吃了之后我们去看采花。”

朱菊倒也没计较好友没回答自己的问题，从厨房里拎出来红色的铁皮保温瓶，倒了一点热水在洗净的塑料盆里，又兑了一点冷水，拧了一下毛巾，递给朱倩洗脸。

“不去，我要种洋芋。”

朱倩想要在初十左右就离开朱家村，在这之前，她还有些事需要安排一下。

“哎呀，你怎么像个小老头子一样，这么古板，我们去看看采花嘛，村子里好多小年轻都要去的呢！”晃着朱倩的胳膊，朱菊撒着娇说道，“大不了，等看完采花，我帮你种洋芋嘛，你看看，你这都弄一半了，急什么！”

“好好好！”

朱倩咽下一口汤圆，连声答应着，她才不想承认自己是受不了这丫头撒娇。

“你怎么又穿这件衣服啊，你没衣服吗？”

看见朱倩吃完东西洗漱完之后，又穿上了那件自己给她的碎花小棉袄，朱菊不禁问道，可问完之后，又自己回答了：“哦，你没有。”

“没事啊，马上就春天了，现在买冬天的衣服也不合算，倒不如再过段时间直接买春装。”看见了好友脸上的尴尬，朱倩赶忙解释道，“再说了，今天我只是去看别人采花的，自己又不想采，穿那么漂亮干嘛？”

二人口中所说的采花其实就是一个镇上自发形成的大型相亲会。每逢大年初一初二初三的时候，朱倩所在小镇上就会有小年轻穿上自己最好看的衣裳，去到固定的那两座空旷的山头，展现自己的风姿。

其实早一点的年月，是男男女女在两座山头上对山歌，凡是对上眼了，出了正月十五，便也可以谈婚论嫁了。

但是，现在会唱山歌跳少数民族舞蹈的人少了，大伙儿的重心都放到了如何打扮自己上面。

其中，有认真想要去找对象的，也有像朱倩朱菊这样纯粹去凑热闹的。

“嘁！”朱菊擦了一下自己带上泥点的白鞋子，不以为然地说道，“本姑娘打扮得这么漂亮才不是为了找对象呢，我纯粹就是喜欢自己好看。”

听到朱菊这种类似后世女人化妆是为了自己高兴的理论，朱倩先是愣了一下，可随即又欣慰起来：自己这个好朋友一向就是这么洒脱，所以，在遇见那些事的时候，才能那般云淡风轻。

“这么盯着我干嘛？我今天这么美？”

看着朱倩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朱菊自恋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马尾，说道。

“是啦，大美女，快出门吧，免得去晚了没什么好位置！”

推着朱菊的后背，朱倩锁上门，二人朝着采花所在地赶去。

省城一栋二层小洋楼，大大的落地窗前，一道高瘦的身影倚在玻璃窗前看着院中枯枝上嫩黄的新芽，心中莫名地想起那日在朱家村看到的那个黄毛丫头：人虽然干瘦，面上也是一副委屈，可是，一双有神的眼睛里尽是倔强。

“王叔，帮我去查一下那天朱家村的那两个丫头。”

被唤作王叔的中年男人正是那天跟着王启文去朱茉莉家的，现在听到这话，心中暗道：难道人家小姑娘说出你不人道的事还有错？

虽然是自己照顾长大的少爷，但是也不能坑害别人家的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