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时,这句话说出来,沈江岳会放弃辩解,宠溺的点头称是,配合她演会儿戏。
但今天,气氛霎时尴尬。
眼看着骆以琳礼貌笑着跟她打招呼,然后低头喝茶,沉默不语,沈江岳猜不透她到底信没信,挣扎两次,也没从梅锦芝的臂弯里挣脱出来,只好向梅姐求助:
“姐,说句话啊…”
梅姐于是笑起来:
“好了芝芝,别闹了,别耽误了你哥的正事!”
既然姐姐都开口,梅锦芝瘪瘪嘴,放开了沈江岳的手臂:
“哼,没劲…”
却说这时,餐车到了门口,小厮恭敬在门外请示道:
“梅姐,可以上菜了吗?”
“嗯,上菜吧。”
借着餐车开道,沈江岳终于“突破封锁”,进了房间,直往餐桌去,同骆以琳对席而坐,端起茶盏,边喝边观察着她的神色。
垂首不语,神态平静,甚至有些淡漠。
他一时拿不准主意,转头看向梅姐,使眼色让她说点什么。
梅姐会意,回给他一个“收到,包在姐身上”的表情,然后又给二人添了盏茶,开口道:
“菜都上齐了,趁热吃,我们就不打扰了。之后有机会,我让妈做席大菜,带朋友回来吃。”
语毕,起身便要离去。
沈江岳难以置信的看向梅姐,哑然半晌,错愕道:
“姐,就这样…?”
“那不然呢?”她反问他,相视数秒,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揪住准备动筷子的梅锦芝,“走吧,别打扰你哥跟朋友吃饭。”
“诶?今天不一起吃吗?”
“你哥有客人,二十几岁的人了,有没点儿眼力劲儿?”
“可是…他还没答应我诶!”
“答应你什么?”梅姐想了想,回忆起他们在走廊上的对话,了然道:“他会去的。”
听了这话,沈江岳不乐意了:
“姐,不带你这么坑我的?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了!”
“让你去,你就去!请你朋友一起去!法式甜品免费吃,还有大胖猫可以揉,女生都喜欢!”说完这话,梅姐还不忘拍了拍骆以琳的肩膀,确认道:
“你说对吧?”
“嗯。”骆以琳笑着点点头。
难道这个时候她要否定吗?那梅姐多没面子啊!
“行了,你们吃饭吧,我带这小祖宗出去,不打扰你们,有什么需要就叫我,都在。”
“好,谢谢姐!”沈江岳说完,看着被姐姐拽走的梅锦芝,又喊住她:
“丫头,我的手机!”
梅锦芝似乎才想起来这一茬,从口袋里拿出一台黑色手机,手腕一抬,抛给他:
“拿去。赶紧回人家消息吧,震震震,没完没了的!”
沈江岳接住手机,听了这话,赶紧打开来看。
还真是有大几十条未读信息,其中几位,还是重要合作伙伴。
“被这丫头闹的,差点错过好几个亿。”沈江岳说着,边回简讯,边对骆以琳道:
“不好意思,我处理一下消息,你先吃。”
见他眉头微蹙,极为认真的样子,骆以琳便也不打扰他,边吃饭,边欣赏窗外的景色——虽说是一楼,但因为原本就在地势最高点,借着地形错落开之后,能远远眺望到运河上的粼粼波光,以及河对岸璀璨的都市霓虹。
风从河上吹来,穿过院子里的草木,夹带着泥土的潮湿芬芳气息,像极了他们当年夜游泰晤士河,在邮轮甲板上吹着晚风,一起吃晚餐的时候。
当时他们一人一个三明治,还是在上船前临时买的,但对于她而言,已经足以。
那天,她发了个照片在朋友圈里,妈妈还给她点了个赞,说她怎么吃那么点,再打点钱给她,去吃好吃的!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自己,万千宠爱于一身,活的就像个小公主,谁又会想到那之后不久,她差点露宿街头,连个馒头都吃不起。
还真是天意无常,造化弄人啊。
想到这里,骆以琳忽然觉得眼角酸胀,将目光移回来,吃了一大口饭,把哽咽硬压下去,再抬头,余光瞥见沈江岳注视着她的神情,不解道:
“怎么了?看着我干嘛?吃饭呀。”
沈江岳嗯了一声,却不动筷子,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问道:
“刚才想到什么了,笑的那么甜。”
“没什么,想到点以前的事情。”骆以琳随口回答,换了个话题,“忙完了?”
“嗯。”沈江岳答道,将手机放到一边,“不好意思,约你吃饭,还心不在焉的。”
“没事。”
骆以琳说完,两人便又没了话题,沈江岳手机又响,他低声道了句抱歉,拿过手机来,手一快,点了播放,于是两人都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要不然咱们找个地方聊一聊吧?趁热打铁,这事儿就不再拖了,你看呢?”
沈江岳没有犹豫的回了条语音:
“姐,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今天约了朋友,在朗晴居吃饭,可能没那么快回去。”
发出去之后,又补了一句:
“要不然明天下午呢?明天下午我去北辰国际找你啊,约个咖啡厅坐坐。”
骆以琳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果真她还是自作多情了,他去接她,就是顺路而已。
见她眸光倏尔黯淡,沈江岳以为是他一直在忙自己的事,忽略她的存在,所以不高兴,这便约了时间,将手机反扣到一边,看向她道:
“真的忙完了这次,不看了。”
骆以琳醒过神来,抬眼看他,并不明白他突然此举为何,而她迷茫的眼神在他眼里,却又是别样风情——格外无辜。
不自觉的,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
“认真陪你吃饭,真的。”
她知道他会错意了,但也不知道怎么解释——难道要跟他说,她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刚才那个女生,以及下午从他车上下来的那个女人?
他一定会误会她吃醋了,到时更说不清楚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为什么会在意啊!他跟多少个女人,有什么瓜葛,跟她有关系吗?
见她不说话,眸光躲闪,若有所思的样子,沈江岳只觉得心脏仿佛突然被拧了一下,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下意识又唤她:
“Erin?”
“嗯?”她如梦初醒,抬眼看他,“没事,我…状态也没有很好…今天有点儿恍惚,不好意思。”
分明是他心不在焉,她却道歉,真是懂事的令人心疼。
沈江岳怜爱的笑了笑,关切道:
“怎么了?是不是昨天的破伤风针,副作用还没过去?”
既然他已经替她想好了理由,她索性顺着往下说:
“大概是吧。从小到大第一次接种这么强劲的疫苗,可能不太适应。”
想起她昨晚迷迷糊糊靠在自己怀里的样子,沈江岳一时失神,回过神来,夹了几筷子菜到她碗里:
“多吃点。”
“我吃很多了…”
“哪有!菜都没怎么吃!”
“我…我本来吃的也不多。”
这是事实。
昨晚吃宵夜的时候,沈江岳就发现了,骆以琳吃东西有个习惯——不管是什么菜,她都不会吃超过三次。这是一个非常有教养的习惯,也是一个需要很长时间去养成的习惯,从小就要有意识的去培养,由此可见,她生长的家庭环境应该不差。
他便也不点破,只是道:
“跟我一起吃饭,没那么多讲究。吃饱才是关键。”
骆以琳莞尔应了声好,顺从的将碗里的菜通通吃完,一顿晚餐也终于气氛融洽,吃饱喝足已是晚上八点半。
再送骆以琳到家,已经九点了。
沈江岳本来想送她上楼,可是她住的小区车库也是一车一卡制,路边不允许长时间占位,他只好作罢,千叮咛万嘱咐她“保持联系,有事打他电话”之后,终于开车离去。
目送银灰色捷豹的车尾灯消失在路尽头的转角,骆以琳长长松了口气——虽然答应了保持联系,但,她不会再主动联系他了。
就当是一次偶遇,从此以后再不要有交集了罢。
事实上,她已经决定要尽量避免跟他有交集了,明天下午他会去北辰商圈,那她就找借口出外勤,不在就好了,即便他直接去公司找她,她公事外出不在,也不算不给他面子。
可是啊,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她并不觉得轻松,心底里像空了一块,晚风似乎能穿透衣服和皮肤,直灌进那块空缺里,冰凉凉的,全身都没有温度。
手机里那条外勤申请,迟迟没有发出去,她的手指就临在屏幕上,颤抖着,始终落不下去。
从院子门口到家的距离,加上楼梯,不过一百米,她却一步一顿的走了很久,直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申请依旧是草稿状态。
“算了,也不着急这一会儿,先洗个澡暖一暖身子,反正现在发出去,老板也要明天早上才会批复。”
这样想着,骆以琳将手机放到一边,装了壶凉水放上炉子烧热,转身回卧室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
热水器一开,啪的一声,整个房间霎时一片漆黑。
骆以琳吓了一跳,惊呼一声,短暂的愣神之后,她反应过来是跳闸了,只好一边庆幸着自己还没开始洗澡,一边裹上浴巾去复位电闸。
可是到了电箱旁边,她突然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无论她如何尝试,电闸始终推不上去,准确的说,是总闸就像被装了弹簧一般,拨上去立刻又弹回原位,房间里一片漆黑,连持续工作的冰箱都停止了运行。
看起来,是电路出问题无疑。
再看一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她试着拨打了物业维修中心电话,不出所料,果真是无人接听。
骆以琳在心里哀嚎一声,从鞋柜里拿出应急灯,借着那不算太亮的灯光,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和化妆品,拿上身份证和车钥匙,锁好房门,转身离开。
看来今晚,她出了找家酒店对付一晚,别无他法。
放置好行李坐上车,骆以琳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大大小小的酒店那么多,她该选哪一个呢?
寻思良久,她打开了某美食分享网站。
平时休假的时候,骆以琳喜欢探店打卡,几年下来也混成了美食大V,有空的时候就打开APP跟粉丝们互动,回答他们的求助提问。
不过今天,她没有那个心情。
忽略掉十几条评论点赞,骆以琳点开了她的VIP权益分类,一条条往下刷…不负所望,最底下有一张“如归商务酒店酬宾券”,住两晚送一晚。
这家酒店她知道,离公司不远,虽然是个小酒店,但是评价也不错。
反正只是凑合一两晚,就它了!
打了电话预定之后,入住一切顺利。
她又抽时间上网搜索了一下电路跳闸而且不能复位的原因,得到的结论都是:设备短路,线路老化,最麻烦是线路受损,特别是墙内线路受损,需要砸开墙面排查。
总之,短则三五天,长则三五个月,有她“流离失所”的时候。
再总之,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短路,需要修多久,都得等明天请人检查过才知道。
心里有数之后,骆以琳将自己丢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望着天花板长长叹了口气:
看来这封没有发出去的申请也不用发了。
还报备什么外勤,明天早上去公司整理一下工作项目,再联络一家靠谱的维修公司,约好时间,下午直接请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