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份上,沈江岳才意识到这个事实——她不是他女朋友。
好像就“女朋友”这个问题,他甚至没有询问过她的意见,更没有征求她的同意。
可是他不想问。
因为他能猜到,若是问了,八成的几率会被她拒绝——她一定会说他们才刚认识,现在就考虑这个问题是不是早了点,然后会说他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慢慢彼此了解,再考虑要不要发展成恋爱关系试试。
套路,都是套路!
从她这两天的表现来看,什么保持联系,有需要就联络他,都是应付他的!她一定会利用这种套路跟他保持距离,找准机会人间蒸发!
他不想,也不愿意失去她!
思虑片刻,沈江岳沉声道:
“你知道吗,那天晚上你在我家留宿,连房门都没锁。”
骆以琳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提起那一晚的事情,沉默着等他继续说。
“以琳…我知道你很信任我,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获得你的这份信任。可是,既然你信任我,那么这一次你也相信我,好吗?相信我能保护你,也能保护好我自己。”
他居然唤她的名字!
不是昵称,也不是别的什么称呼,就这样很正式,也很亲昵的唤了她的名字。
哪怕在唤出她名字之后,他哽咽了片刻,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
静默良久,骆以琳才点了点头:
“好。我相信你。”
他是沈江岳啊!有个首富的爹当后盾,有什么是他搞不定的!
可是,能不能保护好他自己,跟她是不是他女朋友这两件事,有必然的联系吗?
还没整理清楚逻辑关系,她却听沈江岳又问道:
“那…你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什么…原因?”
“为什么你这么信任我?我们以前是不是真的认识?如果是,你告诉我,我不会觉得你对我有所图,或者其他什么。”
闻言,骆以琳突然轻笑出来,笑的他莫名其妙。
“沈先生,你是不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我图你什么?房我有,车我也有,事业小成,收入稳定。我能养活我自己,要图你什么?我知道,你是沈家的二少爷,家境优渥,对你有所图的女生能从这儿排到高速路口。可是啊,我一定不会是其中之一,如果您想在我这儿找成就感的话呢,劝您早点儿洗洗睡吧。”
他很少听她说这样长的一段话,直觉她很介意这个问题,解释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说的这些,他都知道——跟那些想靠近他捞金的女孩不一样,她从不主动联系他,不会变着理由找着借口要他接送,更不曾深更半夜无病呻吟的找他倾诉,她对他始终保持着距离,甚至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
似乎能预感到她要从他怀里挣脱开,他手臂一用力,反而将她搂的更近。
连闹小情绪时的行为都这样熟悉。
“你好好回答我,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这一次,她却没有马上回答,抬起眼直视着他,透亮的眸子里是一种他不能言喻的情绪——含情脉脉的,像是掩藏了无尽的眷恋无从倾诉,却又自我矛盾着,挣扎着要将那几乎脱口而出的情愫压抑下去。
他甚至还读到了一种期待,期待能听到他先说,说出她无法直言的真相。
可偏偏那个答案,他给不了。
意识到这一点,沈江岳不住心痛,却又不知道从何化解,下意识将她搂进怀里,让她贴在他胸口,而后便听她问道:
“为什么你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呢?”
是啊,他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问题。
沉沉叹了口气,他低声道:
“你让我觉得很熟悉,好像认识了很久,也找了很久。”
当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没有缘由的会产生一种“失而复得”般的庆幸,继而想要去珍惜她,占有她,加倍的对她好,要她永远不离开他。
“可是,我真的不记得我遇见过你。”
骆以琳沉默了,却也没有再要从他怀里离开,良久才道:
“这个问题真的很重要吗?即便我们以前真的遇见过,或者认识彼此,可是你都不记得了,那跟我们不认识,又有什么分别呢?”
这番话,沈江岳无从反驳,茫然中,便听她又道:
“况且,换个思路想想,既然不记得了,那为什么不干脆点放手,重新开始呢?”
思量着这话,沈江岳心中纠结了那么久的是非因果,仿佛只在瞬间便释然了。
她就是有这种魔力,只要她在身边,那些纷乱如麻的思绪就会自动自觉的把自己整理好,让他的大脑可以逐一梳理思考,找到那个“最优解”。
困扰了他那么久的疑惑,从问答题变成了选择题。
他垂首靠近她耳边,柔声道:
“那…以琳,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像在问她,却又像在问他自己。
刚“退烧”的小脸霎时间又红了,比刚才还烫。
诚然,她喜欢他,八年前就喜欢,否则怎么会被那些照片打击的心灰意冷,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便不辞而别的仓皇逃离。
随后,家庭的变故接踵而来,被众人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一夜间跌入尘埃,无人问津。
八年来,她不敢想他,不敢提他,他是她心底里最柔软的回忆,却也是她回忆里最痛的伤。
而在经历了这许多之后,她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喜欢他,又如何敢说喜欢他?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经世事,坚信真爱可以战胜世俗一切的小女孩了。
可是…
“我不喜欢你”这五个字,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沈…沈江岳,你真是…你觉得我喜欢你吗?你这都不是自我感觉过于良好,你这已经是自恋的范畴了!”
谁知他听了,却不生气,反而轻声笑了:
“你紧张了?”
她的确紧张了,无与伦比的。
因为不想承认对他有感觉,违心的否定总是让人心绪不宁。
可即便她不承认,失控的心跳也早已将她出卖的一干二净。
“你…我才没有…我只是觉得你…”
“我怎样?”他笑意俞深,却也不是真要她回答,凝着她的眸子,深情道,“我喜欢你,以琳,我真的喜欢你。而且我知道,对你的喜欢,如果不是思念成疾,那便是一见钟情,不可能有第三种可能。”
大脑像失去了思考能力,还没想明白这句话,沈江岳却已迫近她跟前,呼吸里暧昧的情愫混杂着威士忌残余酒气,跟随空气钻进她鼻腔里,顷刻间占领了大脑。
她下意识抬手推开他,努力抵制着他不加掩饰的诱惑,半天才想出个借口:
“我…我酒精过敏…”
真是服气了,这样没有说服力的借口口想的出来!
沈江岳置若罔闻,轻轻托起她的下颌,拇指在她柔软的唇前拂过,笑道:
“我有分寸的。对我,你不过敏吧?”
“那倒还好…”
还能对人过敏?对人过敏是什么症状?
分神的片刻,他微凉的唇峰猝不及防的落在她的唇上,只一下,便又离开去。
她自短暂的失神里清醒过来,睁眼便看见他微醺的眸光,自然不是醉酒,是醉她。
“沈江岳!你…无赖!你占我便宜!”
话刚出口,他的吻便又落了下来,将她所有嗔她的言语封回她口中,尽数吻成馨香温柔,让彼此醉的更深。
大脑一片空白里,她听见他道:
“吻自己女朋友,算占便宜?”
她想都没想,应道:
“算!当然算!”
“那你是答应当我女朋友了?”
看着他奸计得逞的笑容,她突然明白过来:
“你套路我?!”
他却也不解释,眉头一挑:
“反正都已经被你认定是无赖了,那就…无赖到底咯。”
语毕,他又吻上她,比之前更深,也更缠绵。
违心的抵抗终究少了些底气,她觉得自己就像漂浮在茫茫大海上的一叶枯木,抓不到拉她离开的绳索,也无法逆着海浪靠岸,只得任由自己沦陷在他步步为营的攻势里,卸去了所有的防备和顾虑,渴望被他心疼和怜惜。
“相信我,以琳,我会对你负责的。”
该死,为什么这么老土的承诺,此刻他说出来,都这样动听,即便知道是陷阱,也心甘情愿的让自己陷落进去,被他俘虏,放弃抵抗挣扎,一晌贪欢。
第二天早晨,在酒店的餐厅吃过早饭,沈江岳送骆以琳回公司上班,嘴角一路都带着笑。
车行至北辰国际,他执意要送她上楼,可是奈何地面和地下的停车位都停的满满当当,空着的也只剩私家车位,无奈只好又开出来,停在了临时停车区。
待车停稳,骆以琳刚解开安全带,手便被沈江岳握住了。她抬眼看他,对上了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目光诚恳,甚至带着几分卑微:
“真的不能请假吗?”
这个问题,他从起床纠结到现在了!
骆以琳无奈的笑起来,耐心给他第N遍回答:
“不行,沈先生。今天早上有主管会,下午有小组反馈讨论。”
“怎么比我还忙…”
“而且,请假要扣工资的,昨天请了半天假,全勤已经没有了。”说起这事,骆以琳便一脸沮丧,六百的全勤,就这样飞走了!
“很多吗?够不够一个晚上房费?”
言下之意是,不够的话,不要也罢。
骆以琳自然听得懂,眸光一凛:
“沈江岳,你可以尊重一下我和我的工作吗?”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手动撤回。”
他是真怕她生气,讨好的牵过她的手在唇前一吻。还想要说什么,保安小哥又来敲车窗了:
“您好,这里是…怎么又是你!”
似曾相识的场景,骆以琳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好意思啊,马上走。麻烦您了。”
这样说着,她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凝着他的眸子,笑道:
“好了,忙去吧,我上楼了。”
沈江岳也没别的办法,开了门锁,在保安小哥郁闷的眼神里,抢先一步到了副驾驶一侧,为她打开车门,然后又故技重施的给了她一个扎扎实实的拥抱。
“注意安全,别到处跑,晚上等我来接你,嗯?”
“知道了。”骆以琳笑着回答他,“耳朵要生茧子了。”
“能怎么办呢,你的知道那么没分量的…”
“那你要不要在我身上装个GPS定位芯片?离开大楼100米就报警的那种?”
沈江岳的眸光里刹那绽放出惊芒:
“好主意!”
“好个鬼啊!我又不是狗!”她抬手重重点了他额头一下,然后不出所料的,手又被他握进掌心里。
身后隐约传来了保安小哥的干咳声。
沈江岳知道这是在赶他呢,赶紧又交代道:
“认真说,以琳,我一会儿回去见老爷子,不在市区,你要有点儿什么事,真的赶不回来。”
“好,知道了,我保证乖乖的,不乱跑。”可是说完,她又补了一句:
“公事除外。”
“公事也不行!”
“那老板要骂我,扣我工资怎么办?”
“那就辞职不干了!我养你!”
“滚蛋!谁要你养!”
“诶,那要不,我不回去了,陪你上班。了不起被扫地出门,你养我。”
“可以。”骆以琳笑起来,“这个可以。反正我肯定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保安小哥的咳嗽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咳的很大声。
终于把沈江岳打发走,看着自己那台金棕色SUV开出停车区,这种感觉有些微妙——好像这台车自从买了到现在,就没有哪次是专门为了接送她的。
在这之前,她对有人接送这件事一直嗤之以鼻,自己能开车,想去哪儿去哪儿,不必看人脸色,自由自在的不开心吗?
可是现在,她承认自己偏执了。
像是深居山林自力更生的流浪者,突然眺望到了城市的灯光,即便只是眺望着,也不再觉得孤独。
这边感慨着,保安小哥不知何时立在了她身边,骆以琳醒过神来,赶忙抱歉:
“不好意思啊,我一定跟他说,下次不这样了…”
“呃…不重要。”胖圆脸的男孩憨憨的笑起来,“刚才保卫处来喊话,让我送您进电梯,无论如何,保证您的安全!”
“啥?为什么?”
“上头的要求。现在开始,但凡有人跟您一起,要离开安保监控范围内,都得登记报备,否则一律不允许放行。”
看着骆以琳一脸错愕,保安小哥神秘兮兮的拿下耳麦,凑过来道:
“队长说,有人预谋绑架您,上头很紧张,让我们都警醒点,把您弄丢了,我们都得丢饭碗。”
才说了这几句,耳麦里又传来了喊话声:
“小胖小胖,人呢?磨蹭什么?给敌人当靶子呢?!给人钻了空子,为你是问!”
退伍老兵的用词就是刚硬。
保安小哥赶紧把耳麦带回去:
“诶诶诶,来了来了,耳朵痒,摘下来透透气。”
说着,往大堂里一引:
“您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