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以琳不免诧异——沈江岳是极少打电话给她的,在这种夜半时分更加不可能。她于是接起来,懒懒的一声“喂”,满满都是撒娇的味道。
电话那头,沈江岳听见这个声音,心脏别点儿跳出来,半晌才干咳两声,强装镇定问道:
“还在加班?”
“没~今晚没加班,在冉冉这赖着呢~刚说好了,她让我赖到明天早上!”
沈江岳闻言,轻笑出声:
“也好,省得我担心你。”
“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给我,明天没课?”
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她似乎听见他沉沉叹了口气:
“没事…想你了。”
沈江岳不这么说还好,他越这么说,她越觉得不对劲。
“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可自己猜了。”听他还是沉默,骆以琳于是试探问道:
“是不是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项目有变数?”
不曾想,听她这样说。沈江岳突然自嘲的笑出声,叹息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未来科技就这么上不了台面,会失败这件事你都看得出来?”
她知道他不是故意讽刺她,只是心中难过,抑郁之情不知如何排解,不及开口安慰他,便听他又叹息一声,道:
“抱歉,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
“我知道。”她笑着柔声回答,又问:
“这件事对于你来说很重要吗?”
“也没有很重要,只是…我原本期待通过这个项目,让未莱科技能被更多人看到,这是一个有价值的公司,为什么被那么多无谓的因素影响,被揣测被非议呢…”
“我想…大概因为未莱科技还年轻,它还有很多机会,你别太着急…”
话音落下,又是彼此沉默,良久,却听见沈江岳又叹了口气:
“是啊,它是还年轻,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它应该被轻视。”
怎么听,都觉得他这句话一语双关,即是在说未莱科技,也是在说他自己。
其实,跟沈江岳在一起之后,骆以琳偶尔会打探一些与未莱科技有关的行业资讯,对这家公司,行业内普遍不太看好,原因有三:
首先是在当下,类似的科技公司每天都如同雨后春笋一样的冒出来,又如冬日暖阳下的冰雪,消失的悄无声息,可以选择的合作伙伴太多了,未莱科技没有太突出的亮点被人记住;
其次,未莱科技目前主做的多媒体及数码产品,与市面上其他同质化产品相较,并没有什么差异化功能,因此市场竞争只是停留在价格战阶段,难以突破;
最后一点,则是因为沈江岳。在业内看来,这家公司不过是沈家二少消磨时光的产物,玩玩而已,可能哪天玩厌了也就不玩了,甚至有猜测说,未莱科技根本就是个皮包公司,用来替佰斯特集团清洗问题资金,这种言论一旦出现,也就更没有人敢与之合作了。
骆以琳知道,这种种不友好的论调,沈江岳心知肚明,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他,便也只是当一个树洞,让他有地方可以诉说。
好在,待胸中抑郁抒发干净,沈江岳的情绪好多了,后来他们甚至聊起了周末的安排,待实在无话可聊了,便是彼此沉默着也不觉得压抑。
半晌,沈江岳唤了她一声,言语间透着笑意:
“你说…我要什么都不是了,还会有多少人围着我转?”
“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不会离开你。不过有条件。”
“什么条件?”
“你得围着我转,只能围着我转。”
“好。”
听筒里传来滴滴几声,而后便听沈江岳道:
“手机没电了,看来今晚只能聊到这儿了。”
“好,冉冉也催我洗澡了。”
“那不聊了,明天开车小心点。”
互道了晚安,沈江岳便挂了电话。
等电话挂断,骆以琳将手机放到一边,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忧色。关冉冉自门外进来,见她看着月色竹影暗自神伤,关切道:
“怎么这副表情?又拌嘴了?”
“没有。”骆以琳将目光收回来,望向关冉冉:
“我有点儿心疼他。”
“你自己都没人疼呢,还有功夫心疼他?”关冉冉将手里抱的衣服在她身边放下:
“说吧,你想干嘛?”
骆以琳嘿嘿笑了,一把搂住她的胳膊:
“冉冉,我想帮他。”
“什么?!”
看着关冉冉惊愕的表情,骆以琳无奈的自嘲而笑:
“你是不是觉得我出尔反尔,特不靠谱啊?是啊…当年是我自己说的,一辈子都不要再见他。很奇怪,我总觉得好像就是那晚之后,我的运气真的变好了,你看,我如今事业小成,债也快还完了,对吧…”
“嗯。那所以呢?”
“冉冉,我想帮他,我可以帮他吗?”
她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诚恳和无辜,双掌合十,一件期待的看着关冉冉。
那是曾经能望见未知的眸子啊,无论是什么样的瞳色,都始终干净,眼底里看不见星点尘杂。
“你真想帮他?”
见她极其认真的重重点点头,关冉冉心头一动,却又装作一无所知,噗嗤一声笑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可不可以,不过是巧合罢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跟着你自己的心意,也许才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却说沈江岳挂断电话之后,又在窗前站了许久,浴室里的水声停下,不多会儿,走出个裹着浴袍的女人,前襟刻意敞开了一条宽缝,时隐时现的露出白皙曼妙的曲线。
那女人见沈江岳始终不回身看她,便去吧台上倒了两杯红酒,只一个杯底的量的,灯光透下来,在她光洁的手背上落下一圈剔透的红晕。
执起那两只杯子,女人婀娜到了沈江岳身边,将其中一只递给他:
“沈少,酒醒好了,现在该我们醉了。”
沈江岳接过杯子,垂下眸子看着杯中轻晃的酒浆,红光映在他深琥珀色的眸子里,让那深邃的眸光里隐约多了几分霸道,如同潜伏的兽,压抑着他嗜血的本性。
那女人个子不算高,在沈江岳跟前便也只能抬头望他,正看见他这神色,心头一颤,跳动的速度都快了几拍,这便举杯向他:
“再不喝,可就要错过这最美味的时刻了。”
暧昧的暗示,一语双关,甚至带着些不加掩饰的迫不及待。
沈江岳的嘴角倏尔勾起笑意:
“这酒香气确是极佳…”
女人听了自是得意,笑道:
“那当然,这可是我朋友从法国的庄园私人飞机带回来的~”
话音未落,却听沈江岳又道:
“只不过成色不够漂亮,可惜了。”
女人的笑容凝滞了片刻,又扬起了更娇媚的笑脸:
“可能~是我没保管好~哎呀沈少,酒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氛围~喝完酒,还有正事要做呢~”
这样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女人都觉得如果沈江岳再不动手,她都想自己脱衣服了!
“也是。”
这样说着,沈江岳将酒杯往窗台上一放,抬眼看向她,嘴角的笑容里多了些暧昧,伸手向她的睡袍去,骨节分明的十指触到衣领上,突然用力一拽…
将她的衣襟合拢的密不透风。
然后迅雷不及掩耳的抽开了她的腰带!
把她的睡袍紧紧系住。
女人的表情从期待,转变为惊喜,接着便一脸懵逼,看着他很哥们的拍了拍自己的手臂,道:
“感谢招待,早点睡吧,我手机没电了,回去充电。”
又愣了几秒,女人醒过神来:
“沈江岳!你什么意思!”
“哦,没什么,就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女人在脑子里把刚才的事情过了一遍——从龙渊商学院开学到现在,他们之间暧昧了很久了,他圣诞舞会的舞伴是她,小组作业的合作伙伴是她,她邀请他吃饭,健身甚至是散步游泳,他都没有拒绝,团体活动里也对她照顾有佳。
沈江岳喜欢她,这是所有学员都认定了的事,他俩就是这一期学员中的CP,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就差这临门一脚。
可是他从来不主动——没有亲吻,没有拥抱,更没有肌肤之亲,她甚至没有牵过她的手,活动中偶然碰到的不算!
据说,月圆之夜会让人特别不自控,所以她今晚特地开了支上好的红酒,约了他来自己房间里,就是想把关系坐实了,过年带回去见家长!
可是就她洗了个澡的功夫,他怎么就突然冷淡了呢?
思来想去,选错的大约只有那支红酒了。
好吧,她大概是轻视他了,没想到不过是个二线城市首富的儿子,自尊心倒挺强的嘛。
见他拿了外套确是要走,女人几步上前,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娇声道:
“好了好了,我本来只想随便找支酒搞点气氛,没想到你这么懂行,怠慢你了,是我不对。”
“跟这个没关系…”
“周末说好了,大家一起去我表哥的俱乐部骑马,他那里有专业的酒窖和调酒师,我让他选极品红酒招待你,保证是让你惊艳的成色,好不好?”
说到这个,沈江岳就郁闷,如果可以,他真不想去,他想回家,把刚才在电话那边先是温柔体贴,而后又千娇百媚的丫头紧紧拥进怀里。
“再说吧。”沈江岳叹息一声,“突然有点累,我先回房了。明天见。”
见他去意已决,女人也不再挽留他,道了声晚安,又让他帮忙把门带上,这便松开他径自转身回沙发里去。
从她房间里离开,听见身后房门锁上,沈江岳终于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的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为了你,我可是到嘴的肉都不吃了,等我回去,你可得好好补偿我啊~”
这两日,沈江岳刷存在感刷的特别频繁,每天至少两个电话,微信几乎没断过,骆以琳都快要自我反省了,是不是朋友圈里发了什么不该发的东西,让他这么没有安全感的,就差在她身上安个摄像头。
周五晚,骆以琳正驾车行驶在从炀州回旗峰市的高速公路上,已将近晚上十点。
本来这个周末,她是打算驻扎在炀州的——作为岭南的经济中心和省会城市,星禾传媒合作的几家出名的多媒体公司都在这里,她想用这最后一个周末,再同几位负责人谈谈,争取更大的利润空间。
可是非常奇怪的,之前还说价格空间可以谈的几家公司,如今却一致改口,咬死了现在的报价是最低价,不愿再做任何形式的让步。
如果只有一家公司这样也就罢了,五家公司,无一例外的统统锁死了价格,大概是项目时间紧,农历新年近在眼前,几家公司都认定了骆以琳不可能找到新的合作商,愿意在这个“归心似箭,无心工作”的年关接这个加急单,所以格外嚣张,狮子大开口的能多咬掉一块儿肉算一块儿肉。
既然已经没有协商的空间,骆以琳便也不再耽误时间,临时更改计划回家,享受一个“宣判前”惬意的周末,心情好的话,再问问有没有朋友有资源,引荐一些本市的公司可以完成这个项目,再谈谈价格,说不定有“意外惊喜”。
车程过半,骆以琳才想起自己好像没吃晚饭,拐进服务区买了点关东煮垫肚子,刚回到车上,沈江岳的电话打了进来,她想都没想就接通了——车程无聊,有个人说说话也不错。
沈江岳从车载功放里听见了导航启动的声音,于是问道:
“在开车?”
“嗯。回家的路上。”
“又加班到这么迟?”
“嗯…也没有很迟吧,到家十点半。”
沈江岳沉吟片刻,问道:
“这么久?在哪儿加班啊?”
正常情况下,从北辰国际回铂尔曼公馆,十五分钟够了。
“在合作商的公司谈价格啊…”
“结果怎样?谈成了?”
“没有。压不下来,算了,就这样吧。快过年了,大家都没什么意思谈工作,不强人所难了。”
这样说着,她叹了口气,话锋一转:
“你呢,在做什么?听起来声音很疲惫。”
“嗯,喝了点酒,在大厅里透透气。”说着,一个定位穿了过来,“同学表哥的马场,周末了嘛,大家一起过来玩玩。”
骆以琳将定位打开来看——炀州云顶山拓驰马术俱乐部度假区,距离11.3km。
敢情就在她现在在的这个服务区背后,前方2km下高速,转个弯就到。
原来这一刻,他们距离这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