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晴仙公公在外阁催促声频起,隔着一道丹陛,沈澜珠端坐在铜镜前,纤细手指从梳妆台上的一堆男子发冠饰物中不紧不慢的挑挑选选。
小荷心里的忐忑也反应在了手上,一向心灵手巧的小丫头,这会,站在主子身后打理一袭如云似瀑黑发。
甚是小心翼翼问道,“主子,此去燕国为何执著地要以男子身份?”
“这还用多想?男子身份,才不会惹来闲话啊。”沈澜珠轻叹。
松儿强忍着即将与主子分开的悲怀,展露笑靥,“嘻嘻,……小姐穿上男子的服饰一样是翩翩佳公子呢。”
“哦?那你可心仪这位佳公子?!”
沈澜珠转眸,笑睨着可爱的小丫头。
看到松儿眼眶湿漉漉的,忽然间,莫名就想起了沈府的可爱妹妹沈柒柒。
“对了,松儿,沈府的禁足令似乎也到期了,这阵子,我不在府上,你若是在京城碰到了沈府人,千万不可说我的去向。”
松儿眨着泪眸点头如捣蒜,“松儿知道啦。”
“等我回来,我定要去沈府看沈柒柒,最好,能从燕国弄到些宝贝回来送给她。”沈澜珠一时竟然不察时辰,如此寻思道。
“小姐还是不要胡思乱想这些个闲事,到了那边,可要好好的啊。”
“知道啦,瞧瞧你啊,我不过是去个月余罢了。”
“可是今日都已经腊月,小姐……若是不能在除夕前回来,那王爷一个人是不是很可怜?”小丫头莫名就好同情单身汉王爷,吸着鼻子说道。
沈澜珠快要被小丫头打倒,“他一个大男人,有甚好同情的。”
梳妆之后,沈澜珠穿着从京城绣阁紧急采买的男子服饰缓缓迈出去,暖阁中,炉火旁,坐立不安的两个男人见到着男装出来的女子,皆是眼眸好生一僵。
晴仙公公手中茶杯一放,顿时站起,扫视了一番面前公子。
这女子,……身着水墨色衣,美丽良玉垂耳边,宝石镶帽如星闪。
竟也有比男子更美的假公子!
心中称奇不已,面上却一派从容,“那便请吧。”
“且慢,”萧焰蘅坐在火炉旁,目光好一阵审视,这才起身走到沈澜珠面前,在那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鹰般的眼神。
他嗓音嘶哑:“当真不需要我同行进宫?”
“嗯,臣妾不在府上的日子,王爷好生照顾自己。”她伸手为他轻理腰上冠带。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略略颔首,敛去心下的悲怀,宛然一笑。
两人当众拥抱了一会,便是什么也没说,在男人祈盼的目光里,宫里的软轿抬着沈澜珠缓缓消失在晨雾中。
至此,哪里都弥漫着她的笑容,把天地间一切空虚都盈满。
入宫之后,沈澜珠来到无极殿等候听宣。
“宣沈氏入殿。”大监在殿中唱呼。
听闻殿内宣自己入殿,沈澜珠逐理妆容,随即步入殿内。
“臣妾沈澜珠参见皇上!”
端坐在正首的少年君主,一脸疲态,心里还想着昨夜良宵的荒唐。
那银筝公主说是知书达礼,她却言语直率、在储绣宫大吃大喝毫无闺秀礼仪,性子不像传闻中温柔贤淑,反而比较惊世骇俗,大胆要求他暂缓圆房后,还让他留宿储绣宫以应付两宫太后盘查闻讯。
更是奇葩得,想到以割伤宫女的手指血迹,将滴血落在凤被中以应付宫女的次日查验。
少年既感到无比羞耻,更是难以名状。
这会,视线里忽然闯进一位翩翩佳公子,盈盈下拜施礼,浑身不禁打了个激灵。
他定睛瞧了殿下施礼之人好一阵,拧着眉心,问道:“你怎会想到女扮男装?”
心里头却是赞同这般做法,总不能叫外人知晓她是以皇叔侍妾身份前往燕国皇宫的吧。
沈澜珠微微敛起月双弯黛,抬起泠眸,“皇上不为臣妾日后着想,但臣妾不得不为自己的幸福着想。”
少年一僵,这是何意?
“皇上,那天夜晚,你所许诺之事……如今还能算数么?”她轻启朱唇,眼眸浸染开韶流珠光,略带殇然。
“许诺过你何事?”
“皇上曾许诺,若是臣妾去燕国治好了宣帝恶疾,定然力排众议,赐臣妾王妃之名讳。”
少年泽唇,“朕……何时说过此话?”
“皇上你的意思是……”沈澜珠无畏地直视他的目光,冷静的表情散发出一种自信的光采,那份不可逾越的无形傲气,竟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气势,凝视他好一会儿,才用着冷冷的语调说道:“皇上乃一国之君,望皇上珍惜自己的羽毛!!”
晴仙公公双目豆大,好几次都想出声呵斥。
但皇上每次都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那也得等你从燕国回来,咱们再酌情而定,此刻,你还没有为乾国建功立业,便要跟朕讨要名分,是不是为时尚早?”
“好一个为时尚早!!那臣妾这便出发吧。”沈澜珠继续施礼,投给少年一记意味深长地眼神。
果然啊,这小皇帝真如他皇叔所言,是个黄口小儿。
区区一个王妃之名,都不敢擅作主张。
若是他敢失信与她,不知道,在她一件件的将他心爱之物摧毁之时,他是否,还能做得到,如此刻这般不动如山。
……
星月公主身穿凤冠霞帔,挥泪与薄太后告别,登上马车。
乾国送往燕国的和亲人马,迎着朝霞琉璃之光,浩浩荡荡的徐徐离开京城长安。
在这些目送马队远行的人众中,有一双黑沉沉的眸光,屹立在屋顶,远远眺望城外皑皑白雪中渐行渐远的人马。
不多时,从黑风山脚徐徐驶出一辆马车。
马车上,不是别人,而是前往北燕参加大雷音寺的千佛讲经会的古叶尊者。
“啊!一想到要去雷音寺参加千佛会,小僧这胸中便是热血沸腾啊。”和尚挑起车帘,朝外面眺望了一眼叹道。
坐在马车内的小僧,悟庭,衣裳单薄,清澈眼睛瞧了师叔一眼,“师叔是想去北燕游玩吧,好些年都没有想到要去参加大雷音寺的佛会,今年为何突然就想去了呢?”
“就是想去呀,只有大雷音寺,才能让你师叔我感受到与佛祖的距离是那么的近……”
悟庭,“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