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梦蝶乘着顾家的马车行驶到紫薇街上的时候刚好赶上散朝,文武百官身着官服从皇宫正南的承天门中陆续走出,马车在紫薇街东拐绕开皇宫正面,顾梦蝶挑起马车的窗帘,看到皇宫高耸的阙楼。
比起前世的摩天大楼,这皇宫的阙楼实在不算高,但在满城低矮民宅的衬托下,皇宫的阙楼显得那样壮丽巍峨,象征着皇权的至高无上。
从承天门下走出来的文武百官,在天下人眼中他们已经是权势滔天富贵之极,但在这巍巍皇权的衬托之下,他们却渺小如蝼蚁。
这些穿着朝服的人是皇权的臣民,亦是皇权的支柱,他们搅动权力的漩涡,然后葬身于漩涡之中。
而顾梦蝶所乘坐的,缓缓驶过紫薇街的马车,像是一条鱼小心翼翼地从这漩涡的边缘游过,她知道自己此刻岌岌可危,或许下一秒就会被卷进漩涡之中,粉身碎骨。
顾梦蝶放下窗帘。她不喜欢皇权,也不喜欢这以皇权为中心的漩涡。
马车行驶到皇宫的东门永安门被侍卫拦下,顾梦蝶从车上下来,觐见谢恩的折子昨天一早已经递进了暄贵妃的碧晖宫,顾家大小姐的名字已经登在了今日入宫人员的名册上。
侍卫核对了顾梦蝶的身份,将在宫中行走的腰牌递给跟来的花知暖,二人了永安门,算是正式进了皇宫。
宫内专为觐见的命妇贵女引路内侍就等在永安门内,上前来问道:“可是顾家大小姐?”
“是我。”顾梦蝶道。
“请给奴婢看一看您在宫内行走的腰牌。”内侍微微哈腰道。
腰牌在永安门下刚刚递到花知暖手里,这内侍不可能没看见,现在多此一举查一遍腰牌,自然是别有深意。
宫里的门道,曾经在皇宫当过教习嬷嬷的花知暖自然再清楚不过,她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遮在腰牌下面递到内侍面前,内侍接过腰牌,顺手将银锭摸进了袖中,扬起更加灿烂的笑容将牌子还给花知暖道:“顾大小姐请上车吧。”
顾梦蝶上了停在旁边的宫车,宫车在朱墙窄窄的甬道内缓行,进了东华门,然后继续往北走了不久,宫车停在麟趾门前,从这里进去便是后宫东六宫的范围了。
到这里,宫车便不能再继续行进。
顾梦蝶下车,碧晖宫派来的太监正在门边等候。
依旧花知暖递上腰牌,这一次随腰牌递上的是一个鼓囊囊的荷包,这太监便没有之前的内侍那样小心翼翼了,直接掂了掂揣进了袖袋里道:“顾大小姐请,另外随身的仆役不能进去。”
顾梦蝶跟着这名太监进了麟趾门,没走多久便见到了碧晖宫的大门。
暄贵妃宠冠六宫,碧晖宫数次翻新扩建,正殿的重檐屋脊金瓦辉煌雕梁画栋,顾梦蝶粗粗估计,觉得这正殿的高度已经越过了江皇后所居住的椒房殿。
进了碧晖宫门,迎面走来一名相貌出挑穿戴简明的女官,三十岁出头的模样,开起来与花知暖差不多年龄,气质也十分相似,顾梦蝶猜测这女官应该是暄贵妃宫中大姑姑。
果然,没等对方说话,为顾梦蝶引路的太监便堆起了笑脸道:“兰姑姑怎么亲自来了。”
兰檀溪笑到:“娘娘等得着急,叫我出来看看,你下去歇着吧,我带顾大小姐进去。”
“有劳姑姑了。”太监又笑道。
“顾大小姐您请跟奴婢来,贵妃娘娘正等着您呢。”兰檀溪乃是暄贵妃身边的心腹女官,对顾梦蝶的态度反倒比方才的两个太监更加恭谨。
不仅如此,一路走来皇宫各处的内侍宫女全都是屏息凝神战战兢兢,进了碧晖宫之后,这里的气氛反而比别处轻松许多。
碧晖宫占地面积很大,简直像是一座小型的皇宫,而最令顾梦蝶惊讶的却还不是其建筑的华丽,而是遍植宫中各处的藤萝植物。
尤其是岳冰日常起居的后殿,除了宫院中搭着花架,宫墙的几乎看不到本身的朱红色,就连寝宫的也大半被藤萝覆盖,整个碧晖宫仿佛一块巨大的玉璧。
兰檀溪看出了顾梦蝶眼中的惊讶,笑着解释道:“贵妃娘娘怕热,故而叫人在碧晖宫中遍植藤萝。”
“原来如此,梦蝶只是见这些藤萝青翠可爱,不由失礼了,还请大姑姑勿怪。”顾梦蝶敛下眼中的情绪淡笑道。
以顾梦蝶的眼光来看,这些遮天蔽日的藤萝,只怕功效不会只是避暑这么简单,虽然未见暄贵妃其人,但顾梦蝶心中却已然有了猜测。
二人刚一进寝宫的正厅,顾梦蝶便感觉到寝宫的气温要比外面凉爽得多。
“臣女顾氏梦蝶,叩见贵妃娘娘,恭祝娘娘千岁。”顾梦蝶朝着坐在主位上的暄贵妃拜道。
坐在主位上的岳冰站起身来道:“平身。”
顾梦蝶低头敛目,听到主位的方向环佩玎珰便知道是岳冰站起了身,于是对自己心中的猜测更加肯定了几分。
“蝶儿,坐到本宫身边来吧。”岳冰道。
顾梦蝶谢坐,这才抬头第一次见到了这位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的真容,直到此时,才终于明白之前花知暖所说的话并非夸张。
岳冰的智谋才情虽然还无从验证,但是若论容貌,顾梦蝶前世今生加起来也从未见到过比她更美的人。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岳冰的美貌,或许只有传说中的洛神可堪相提并论,而且比起洛神的缥缈超脱,权倾后宫的岳冰更多了几分动人心魄的美艳与不怒自威的沉稳,媚与威天然融合于同一个人身上,相得益彰。
“十多年不见,蝶儿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姨母都险些认不出来。”岳冰看着顾梦蝶柔声道,“若是琉衣看到了,不知道会有多欣慰呢。”
顾梦蝶亦做出十分怀念的模样道:“梦蝶无才无德,给母亲丢脸了。”
她并非不思念母亲,只是不喜欢在这样的场合陪着别人一起假惺惺地感怀,在她看来这是对母亲的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