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以前写过很多的奏疏,但大多都石沉大海。因此这一次的题本,他基本也是不抱多大的希望的。
虽然在自己父亲面前,王守仁表现的那么决绝。但出身于官宦世家,官场的事情他能不知道吗?
很多时候,王守仁也会怀疑自己。
从他八岁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思想和其他人的不同。
这么多年过来,他也知道别人总是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虽然很多时候,别人碍于他父亲礼部侍郎的身份,没有当面说穿。
但是王守仁都知道,他都知道。
圣人说的,不一定全是对的。既然不全是对的,为什么就不能改正?
历代的先贤从一初生就是先贤吗?
恐怕未必吧!
既然如此,王守仁的内心呼之欲出。
当然,王守仁已经成年,他知道适时的收敛自己的想法,没必要什么都要往外说。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自己的父亲考虑。
兵部。
王守仁在自己的座位,正在处理一些分内之事。对于题本的事情,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起。
可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王主事,陛下召见!”
王守仁抬起头,发现说话之人正是刘瑾。
忽然之间有些懵,怎么刘瑾找自己来了呢?
而同在一起办公的其他同僚,见此情景都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刘瑾是当今陛下的贴身宦官,现在竟然直接传旨给王守仁,这可是馅饼从天掉下来了。
兵部主事只是六品的管职,根本就没有资格见到皇帝,更别提受到皇帝召见了。
但是现在,主事王守仁就受到了召见,而且来宣旨的就是刘瑾。
虽然刘瑾风评不好,但那主要是文官。
对于部分品级低的官员来说,他们还是非常渴望能搭刘瑾这条线的。
因此,此时的他们,看着王守仁的眼神是如此的热络。
刘瑾看着正在发愣的王守仁,咳嗽了一声说道:“王主事,要是没什么事,这就和咱家一同进宫呗!“
王守仁此时脑海里思绪万千,点头应了下来,跟着刘瑾朝着宫里走去。
半路,王守仁看着走在前面的刘瑾,出声问道:“敢问刘公公,陛下召见我是因何事?”
刘瑾听到王守仁的问话,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王主事,陛下因何召见你,那是咱家能知晓的么?”
不过随即刘瑾又说道:“不过今儿个陛下的心情挺好的。”
随后就只顾走在前面,不在言语。
刘瑾深知,从今以后王守仁十有八九是要腾飞了。固然他很想结交大臣,但是那也得在朱厚照的允许之下。
没有朱厚照的允许随便结交,他刘瑾有几个脑袋够砍头的?
王守仁也非常识相的没有在问下去。
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信息,那就是陛下的心情很好。
知道这一句那就已经足够了。
王守仁心里面已经有了对策。
不一会儿,刘瑾就带着王守仁到了御书房外。
进去通报之后,王守仁就得到刘瑾的示意,可以进去面圣了。
“臣王守仁,参见陛下。”王守仁进入御书房,看到坐在龙椅方的朱厚照,立即就恭敬的行了个大礼。
“平身!朕也算是久仰你的大名了,今日一见,倒也是一表人才。”朱厚照端在在龙椅之说道。
事实,朱厚照内心也很是激动。
要知道历史的王守仁,实在是留下了许多的传奇,而且还开创了心学,是大明历史的一朵奇葩,这可是引领了大明的思想解放潮流啊!
年仅三十多岁的王守仁,此时正值壮年,一身的英气,显得非常的干练。
“微臣多谢陛下夸奖。陛下召见微臣,令微臣很是惶恐。王守仁起身之后说道。
“快人快语,朕喜欢!既如此,那朕也就直说了。爱卿写的奏疏朕已经看过了,但朕初登大典,又久居深宫,对宫外的世界还是不怎么了解。”
“你在奏疏里说,你曾游历多个地方,朕想亲耳听听,你所游历的那些地方百姓是如何生活的。”朱厚照说道。
王守仁听到这话,内心很是感动。
当今陛下虽然才刚刚登基,尚且年幼,但是竟然如此关心天下如此关心民生。
这正是明君之兆啊!
这样的帝王正是天下百姓最希望的,而自己也正希望能遇这样的明君。
于是乎,王守仁就将自己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沿途所见,令人触目惊心。
百姓一年辛苦耕种下来,大部分都是用来缴税和交租,家里基本没有余粮。
京师附近流民众多,部分是受灾荒所导致的,但是大部分则是失去土地的老百姓。
土地是老百姓赖以生存的基础。
一户农户要是失去了土地,那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要是一万户,或者乃至更多,后果就相当的严重。
朱厚照听着王守仁的叙述,脸色很是沉重。
王守仁的确是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也找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那就是历朝历代的土地兼并问题。
自太祖开始,跟随太祖打天下的那一批人,在功成名就之后获得了一大批的享受特权,这其中就包括太祖赏赐的土地。
这些新贵们获得了土地,相对应的底层老百姓也就失去了土地。
另一方面,朱厚照的叔叔伯伯非常的多,也就是明朝的藩王所占有的土地面积是相当之广扩。
最主要的一点是,太祖有训,藩王管辖之内的土地生产的财富是不用缴给朝廷。
因此,土地流失问题越来越严重。
等到王守仁说完,朱厚照语气低沉的说道:“朕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爱卿如何看待此问题?”
王守仁学识渊博,自然知道此话的出处。乃是宋朝大臣文彦博说的,整个天下乃是皇帝与士大夫的,凡事首要考虑的自然就是皇帝与士大夫的利益。
至于老百姓,那根本就是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王守仁一时之间也沉默了。
这是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
议论的乃是皇权问题。
而他也摸不清朱厚照问他的意图是什么?
虽然近在天子旁边,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王守仁还是知道分寸的。
历朝历代都是一贯如此,王守仁不赞同那也不能公开反对。
他沉默了。
很显然,朱厚照也觉得这个问题问的太突兀了。
半响之后,朱厚照说道:“行了,我知道爱卿的答案了。”
此时,王守仁前一步说道:“陛下力排众议,兴办西山煤业,为京师的百姓提供了取暖便利,为京师周围的流民提供了活下去的希望。这都是陛下的恩德啊。今后在陛下的治理之下,将会有更多的百姓感念陛下。”
朱厚照看着王守仁,轻轻的点了点头。
朱厚照接着问道:“爱卿可还有其他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