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常公公,咏阳郡主再也经受不住这刺激,将桌子上的杯盏挥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一地的狼藉残渣。
“简直欺人太甚!”
魏姎极少看咏阳郡主这么生气,劝道,“暂时小七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小七相信总有一天咱们能团聚。”
自打南梁帝登基以后,咏阳郡主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憋屈,整日防这个防那个,一家人无法团聚,满腔怨恨无处发泄。
“小姐,穆大人来了。”
话音刚落,魏姎抬头看了一眼阔步走来的穆恒,微微笑,“恒表哥!”
穆恒手里拿着好几罐药,递给了魏姎,“这是一些秘制的伤药,你留着吧,还有,你身上的伤……”
“这不是好着么,其实慎刑司也没有那么恐怖,只是有些无趣。”魏姎撇撇嘴,在原地转了一圈,表示自己无碍,穆恒见状这才松了口气,“无碍便好。”
“姎妹妹!”
耳边是温琦胭的声音,魏姎拧眉,很快又松了,只见温琦胭带着哭腔赶来,“怎么样,你没事吧,快让我瞧瞧,我都担心死了。”
“这不是好好的站在这么。”魏姎淡笑,外面发生的事她都知道,包括温琦胭的事。
关心么,未必是真的。
“你在慎刑司没有吃苦吧,我特意给你带了一些药来,见到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温琦胭将一堆瓶瓶罐罐塞给了魏姎,乍一看碧红手里还有几个,有些尴尬,“是我来的不巧,已经有人送了。”
这话是说给穆恒听的。
“穆大人也在。”温琦胭转过头看向穆恒,一脸惊讶,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人就是巧合碰到的呢。
穆恒淡淡的点头,他本来还有些话要和魏姎说,只是瞧着温琦胭来了,一时半会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打消了话语,“姎表妹,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了。”
“穆大人!”
温琦胭喊住了穆恒,穆恒不解的回头,温琦胭吸了吸鼻子,“三日后姎妹妹就要去北岸佛陀寺替太后祈福了,见一面就少一面,穆大人若是不忙,就留下陪姎妹妹说几句话吧。”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刺耳呢,魏姎下意识蹙眉,“不过是两年罢了,往后还会回来的,恒表哥公务要紧。”
“哪就这么着急了,你呀,可别后悔。”
温琦胭冲着魏姎眨眨眼,穆恒立即将目光落在了魏姎身上,好几次欲言又止。
“胭姐姐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呢,我和恒表哥之间有什么话着急要说的,去了北岸佛陀寺清修是我自愿,又不是一去不回了。”
魏姎淡笑,没有把温琦胭的话放在眼里,穆恒笑着点点头,“这倒是不假,姎表妹,等我忙完了事再来找你。”
“好!”
温琦胭脸上的笑意微僵,眼看着穆恒就这么离开,唇瓣轻咬,眸中划过一抹异样神色。
“胭姐姐,咱们不如去凉亭里坐一会。”
温琦胭回神,兴致缺缺的点点头,跟着魏姎去了凉亭,一落座,魏姎笑着说,“还没恭喜胭姐姐呢,我怕是来不及看着胭姐姐出嫁了。”
提起这个,温琦胭惆怅的笑了笑,“这有什么,这门婚事本就我愿意的,不提也罢。”
“姐姐不愿嫁入刘家?”
“刘家大公子是个扶不上台面的,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非那日赛马,落人口舌,我怎么愿意嫁入这样的人家。”
魏姎淡笑,温琦胭忽然看向了魏姎,“刘家也是奇怪,也不知道为何就突然咬着昌平侯府不放,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教一样,天不怕地不怕,我担心会有人算计昌平侯府,姎妹妹,你是个聪明人,可否帮我分析一二?”
“愿闻其详。”
见魏姎一脸坦然,温琦胭仔细打量,又有些松动,莫不是这件事不是郡主府在背后捣鬼?
温琦胭摆摆手,“罢了罢了,事已成定局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我怎么了?”
“当然是你和穆大人了,你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两个月就十四了,也该定亲了,这一去就是两年,不如和穆大人定下亲事再走也不迟。”
魏姎故作疑惑的看着温琦胭,“我和恒表哥?”
“难道不是?”温琦胭反问。
“自然不是,况且我年纪还小,从未考虑过这些,胭姐姐多虑了,一切等我回来再议也不迟。”
任凭温琦胭磨破了嘴皮子,魏姎也没有透露出对穆恒的半点想法,兜兜转转好几个圈,温琦胭也没了耐心,坐了一会就走了。
“小姐,明小姐在院子里等着呢。”六月见人离开了才开口,明澜很早就来了,只是听说温琦胭在,不愿意过来假惺惺的聊,直径去了魏姎的院子。
魏姎笑了,“走,快去瞧瞧。”
对待温琦胭和明澜完全就是两个态度,明澜坐在屋子里,无趣的喝着茶水,听到脚步声才站起身,“可算是来了,再不来我就要去寻你了,磨磨唧唧都在说什么呢,刚才我瞧见穆大人离开,是不是又和穆大人有关?”
明澜撇撇嘴,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怎么回事。
“惦记又如何,已经定了亲事,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怎么瞧着你清瘦了许多?”
“小没良心的,何止是我,还有嫂嫂每天都在担心你了,只是枫哥儿闹得厉害,一听说你回来了,二话不说就让我赶来。”
“枫哥儿病了?”
“前阵子染了风寒,不过已经无碍了,放心吧。”
魏姎点点头,拉着明澜的手,“我也惦记你呀。”
明澜忽然笑意一收,撩起魏姎的衣袖,露出一截胳膊,魏姎要抽回却被明澜按住了,“慎刑司不是个好地方,只是,这帮人怎么下手这么狠?”
“不疼了。”
“骗我,这么重的伤口怎么会不疼了,这鞭子的伤口明明就是新打的,还没结痂呢,告诉我是谁动手的?”明澜眼眶都红了,“是不是顾德妃那个混蛋?”
魏姎失笑。
“肯定是她,我听大哥说顾德妃今儿早上去了一趟慎刑司,呸,阴险的顾绿芙,就是故意的!”
明澜说着指了指桌子上大包小包的药罐子,“快坐下,我帮你抹药。”
碧红嘴角一抽,这才没一会就收了多少罐子药了,得用到何年何月?
拗不过明澜,魏姎举着两条纤细的胳膊,任由明澜涂抹药,好一会,明澜又问,“北岸佛陀寺离的太远了,也很清苦,我陪你一块去吧,我两做个伴。”
“别,旁人以为我是去祈福,可实际皇上是派人来监视我的,我一个人受苦就行了,放心吧,皇上是不会杀了我的,我还有北安侯府撑腰呢。”
魏姎笑了,这次若不是北安侯府派人往朝廷里送信,魏白潇的事也不会这么快露出来,背地里北安侯也出了不少力气。
两人磨蹭到了天黑,明澜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后日,我就不来送你了……”
“也好,咱们两年以后再见。”
“嗯,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回来,不许食言。”
“一定!”
两人相视一笑,明澜才离开。
转眼便到了魏姎离京都的日子,咏阳郡主给准备了不少吃食和衣服,装了整整两个马车,魏姎瞧着直咂舌,却也没有拂了咏阳郡主的好意。
南梁帝派了五十个人护送魏姎,这五十个人看上去是普通的侍卫,可魏姎能察觉,绝非一般人,收敛打量上了马车,一路赶往北岸。
走了一日离开京都城,夜里会找个客栈落脚,碧红伺候魏姎梳洗,“小姐可还受得住?”
“无碍。”
她身上的伤还没好,一路颠簸实在难受,碧红在马车里铺了好几层厚厚的垫子,即便这样还是有些不适。
在客栈上了药,眯了几个时辰,天不亮又起来赶路,这一走便是好几日,唯独的好处便是,她说什么这些人都会照做,夜里但凡可以找到住宿的地方都会停下休息一夜。
走走停停便是一个多月过去了,魏姎撩起帘子,看了一眼窗外,“这是哪?”
碧红瞧了眼,“是庆阳城,咱们离北岸也不远了。”
魏姎点点头。
又走了十日来,马车终于停下,却并非是北岸,而是停靠在了一个叫清苑的地方,从庆阳城开始就已经偏离了北岸,也不是佛陀寺,而是一个女庵。
意料之中,南梁帝怎么可能会让她真的去北岸佛陀寺,肯定是想法子给她藏起来,以免被人给发现了。
有一个干净利落的小院子坐落在半山腰,院子里还有一颗槐荫树,虽清贫,可样样不缺,吃喝用度应有尽有。
夜色渐凉,魏姎早早就歇了,到了后半夜忽然有些口渴,喊了一声,“碧红?”
没有反应。
脚步声渐渐逼近,魏姎浑身一紧,竖起耳朵,浑身戒备,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拽入怀中。
闻着鼻尖淡淡的清香,魏姎瞬间放松了警惕。
“你是不是疯了,这里可是南梁境界,若是被人抓到可是死罪!”魏姎压低了声音,“趁人没发觉,还是快走吧。”
“要走一块走。”
黑暗中某人的声音温和又急切,隐隐还有些疲惫,天知道,为了追赶上魏姎,披星戴月的赶路,已经数不清多少日没有休息了,如今佳人在怀,什么都值得了。
“我不能走。”
“我给你准备好了替身,南梁皇帝那边绝对不会发现的,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再回来也来得及。”
“可是……”魏姎犹豫。
“难不成你真的要在这个破地方待两年,就不想见见魏白潇?”
“自然想。”魏姎没了犹豫,抓住了萧湛的手,“可会万无一失?”
萧湛没好气的笑,“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放心放心,自然是放心。”魏姎再一次暴露了狗腿的一面,“那让碧红留下吧,以不变应万变,这丫头机灵。”
明明是在夸一个丫鬟,可萧湛听着莫名很受用,淡淡的嗯了一声,牵着魏姎的手,从一处秘密通道离开,一路漆黑,手中的烛火有些忽暗忽明,可魏姎心里就是踏实。
走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才隐约看见了光亮。
“这是?”
“回头看看。”
魏姎回头,女庵已经在身后很远的地方了,隐隐只能看见山上有些烛火飘摇。
身旁还有一辆马车,车夫是临淇,魏姎惊讶的合不拢嘴,上车后看向萧湛,“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一夜之间挖了个地洞?”
萧湛摇头,“只是运气好,认识一些朋友,这个是很早就有的。”
“萧二皇子认识的人真不少,不过出门在外,有这样的朋友在身边帮忙也是极好的。”
接下来不是赶路就是坐船,魏姎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睡的昏天黑地,待醒来,已经到了北缙。
“为了稳妥,往后你就是姎儿,不姓魏。”
魏姎点头,“小心谨慎些是极好的。”
萧湛直接将人带去了边界府上,一城之隔就是南梁,魏姎还从未来过这么远的地方,站在城墙上眺望,“我大哥在哪?”
“会有机会见到的。”
魏姎点点头,她明白这个时候不可以给魏白潇添麻烦,扬起笑意,下午萧湛有事要忙,魏姎独自回了府上,身旁多了一个丫鬟,叫灵柏。
“和我说说萧湛的处境。”
灵柏点头,“二殿下私自回北缙后便被皇上罚到了边界驻守,手中并无多少兵权。”
“萧湛为何这么着急回北缙?”
一路上魏姎也想过要问问萧湛,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样贸贸然的问起来,可能会触及一段伤心事。
灵柏说,“和二殿下的胞妹长寻公主有关,长寻公主被人冒犯,被逼嫁人,一怒之下从城墙跃下,虽捡回一条性命,却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二殿下的母亲黎贤妃因此被贬成了贵人。”
魏姎倒抽口凉气,难怪萧湛会不辞而别,匆匆赶回北缙,发生了这样的事,萧湛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
“因为萧湛私自回京,所以北缙皇帝就贬了萧湛?”
“是!”灵柏点头,压低了声音,“所有皇子中,唯独二殿下还没有册封为王,顶着皇子的身份,皇上……并不喜二殿下。”
话说到此处,魏姎顿住脚步,“这是为何?”
灵柏摇摇头。
不过转念一想很快就释然了,所有皇子中,唯独萧湛被送去当质子,一走就是好些年,北缙皇帝压根就不在乎萧湛的死活,想到此处,心底开始心疼萧湛。
魏姎前几年活的极好,父母宠爱,几个姐姐对她亦是如珠如宝,兄长自是不必说了,从不缺关怀,只是朝廷出了变故才和家人分开,即便分开,一家人的感情不曾变过。
萧湛……
不知不觉进了府,比起在南梁京都城的萧家,此处就显得有些寒酸了,没什么布置装饰,一眼就可以看见几个伺候的仆人。
“小姐的院子在这边。”灵柏引路。
魏姎来到院子前,看了眼牌匾呢喃,“一湾院,好名字。”
推门而入,入眼的就是一处秋千,葡萄藤下还有一张躺椅,院子里打扫的很干净,布置的也很温馨。
“隔壁就是二殿下的院子,这院子是二殿下亲手布置的。”灵柏说。
魏姎笑,院子里还摆着好几口大缸,缸里养着鱼儿和并蒂莲,有的已经徐徐绽放了,走近了还可以闻到花香,清新淡雅,煞是好闻。
“奴婢见过小姐,奴婢是院子里打扫的常妈妈。”
常妈妈看上去很温和,给人感觉就是很好相处,人也老实,魏姎摆摆手,“不必多礼,常妈妈辛苦了。”
给了一锭银子,常妈妈有些局促不安推辞一番,拗不过才接了,眼前一抹白色闪过,停在脚下。
雪狮乖巧在魏姎裙下撒欢,魏姎眯着眼笑,“胖了许多。”
一句话雪狮立马脸绷着,气鼓鼓的看着魏姎,又低着头看了一眼胖鼓鼓的小身子,眼神幽怨,太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