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雍州知府送来的,暂时住在了外院,并没有开脸,并不算外室,只等着有朝一日进魏家。
这一等就是三个月,盈姑娘眼看着初雪融化,褪去了银装素裹,柳芽冒出嫩枝,微风拂过,略带凉意。
“姑娘,大喜,郡主和四姑奶奶回来了
!”
盈姑娘眸光一动,“那公子呢?”
“公子暂时还没消息,估摸着也快了。”
盈姑娘嘴角翘起笑意,可算是有点盼头了。
魏家
阔别小半年再回来,府上打点的都很好,井井有条,院内早就打扫干净。
咏阳郡主恍惚,刚坐下没一会,李沐禾带着儿子来给咏阳郡主请安。
“母亲。”
“祖母。”
咏阳郡主瞧着两岁的哥儿,欢喜不已,冲着哥儿招招手,“快过来让祖母瞧瞧。”
哥儿倒也胆子大,一点也不怕,迈着步子靠近,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水汪汪的,让人看着就心软了。
白白嫩嫩,身上还有一股软香味,那模样和魏白潇小时候几乎一样。
“哥儿被你教养的很好。”咏阳郡主道。
李沐禾垂头,“这孩子乖巧伶俐,也很懂事,儿媳也没费神,倒是母亲一路赶路辛苦了。”
咏阳郡主抱着哥儿说了几句话,让丫鬟带着哥儿出去玩,李沐禾就知道这是要和她单独谈事情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咏阳郡主指了指一侧的椅子。
“坐吧。”
李沐禾坐了半个身子,眸色平静。
咏阳郡主也懒得绕圈子了,干脆直接戳破了问,“外院那两个你打算怎么处理?”
李沐禾犹豫了片刻,深吸口气,心里堵得慌,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人已经是潇哥儿名下了,养在外头终究不是个事。”
“母亲”
“我听说潇哥儿已经三个月没进家门了
,你们打算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吗?”
咏阳郡主又问,做婆婆到她这个份上已经足够贤良,已经足足过了三年,要不是这次情况意外,她也不愿意做这个恶婆婆往儿子房间里塞人。
李沐禾指尖一顿,许久才说,“三日后是个良辰吉日,儿媳做主将两位姑娘接回府上。”
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要有一个人打破僵局,李沐禾的骄傲被磨平了,她只是一个女人,仗着前世的记忆抢了原本属于别人的人生,本来就理亏。
如果魏白潇没有这个心思,她就是抬了十个八个放在府上摆着,魏白潇也不会多看一眼。
若是存了那个心思,千防万防也拦不住,终究是要偷腥的。
她已经有了嫡子,还怕什么呢,依照魏白潇的性子,只要她不犯什么谋逆大罪,嫡妻之位永远属于她。
不可能两头都占着。
咏阳郡主点了点头,“这事儿你做主便好,没必要因为一两个女子和自个儿的丈夫闹了别扭,失了分寸。”
“是,儿媳谨记。”
三日后傍晚,两抬粉轿从别院抬出,再从魏家偏门抬入,一个是盈姨娘,一个是冰姨娘。
魏白潇并未回府,毫不知晓。
次日
盈姨娘和冰姨娘去给李沐禾请安。
李沐禾抱着哥儿,一勺一是要的喂着饭,头也不抬,情绪并不高。
过了好一会,哥儿扭过头,吃饱了,李沐禾让丫鬟带着孩子离开。
“叫进来吧。”
不一会盈姨娘和冰姨娘各自进门,一抹浅粉,一抹淡雅鹅黄,身段苗条,举手投足都是优雅大方的。
李沐禾的目光紧锁住盈姨娘,忍了小半年,终于再次见到盈姨娘,上辈子的宿敌。
她以为可以心如止水,可终究还是泄了情绪。
“除了初一十五,不必过来请安,退下吧。”
李沐禾茶都没喝一口,摆摆手,让两人退下。
盈姨娘和冰姨娘相互看了一眼,皆是不解,犹豫了片刻,附身告辞。
人一走,李沐禾身边的丫鬟不淡定了,“少夫人,那不是穆表姑娘吗?”
李沐禾阴沉着脸,“哪有什么表姑娘,仔细说话!”
被吼了一嗓子,小丫鬟顿时噤声。
几日后,咏阳郡主在后花园撞见了两位姨娘,乍一看盈姨娘,咏阳郡主脸色微变。
“你”
“婢妾见过郡主。”盈姨娘上前行礼,卑微谦逊,没有一点傲气。
咏阳郡主咽了咽喉咙,“抬起头来!”
盈姨娘不解的抬头,咏阳郡主上下打量了一圈,和穆盈长的一模一样。
“你是盈姐儿?”
盈姨娘一双明眸清澈见底,没有丝毫做作痕迹,“郡主,婢妾是府上刚入门的盈氏,不是穆家嫡长女,婢妾有幸和穆家嫡长女长相相似。”
咏阳郡主好一会才缓过神,再看盈姨娘,除了五官相似,说话谈吐,还有神态都不像。
望着盈姨娘,咏阳郡主心里不是滋味,一年前穆家投奔了南梁皇帝徐煜,吃了穆恒和安姨娘留在榕城侥幸逃脱,余下无一生还。
人死账消,盈姨娘乍然出现在眼前,不禁勾起了咏阳郡主心中的往事。
默默叹了口气。
待回到院子,咏阳郡主立即派人去打听盈姨娘的身份,世上哪有人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出现的也太蹊跷了。
“母亲不必查了,她不是穆盈,是雍州知府的养女,两年前的过一场大病,是一名医术高明的大夫替她照着画像改头换面。”
魏白潇早已经查过了,盈姨娘和穆盈曾同时出现,只是不在一个地方罢了。
“这是造了什么孽,找了这么个人回来
,你不怪你媳妇心里有气。”
咏阳郡主皱眉,这事儿不简单。
“你已经三个月没有去看沐禾了,你们之间究竟是怎么了,她固然重要有不是的地方,可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心怀宽广,这事儿她心里不痛快,你应该安抚才是。”
魏白潇眉头一皱,“母亲误会了,我和沐禾之间的确有些误会,这三个月儿子极忙,并不在榕城”
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咏阳郡主无奈,“罢了,你去找沐禾吧。”
“是。”
李沐禾正哄着哥儿睡下,眯着眼,昏昏欲睡。
丫鬟乍一看魏白潇来了,均一惊,还没开口,魏白潇一个眼神甩过来,立马住嘴。
魏白潇瞧了一眼榻上的女子,还未双十年华,身段依旧窈窕,比起三年前的青涩,此刻她眉眼处处都是风情。
一只手搭在哥儿的后背,轻轻敲打,哥儿很老实,睡的香甜。
李沐禾鼻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冷香气,倏然睁开眼睛,猛然回头看了一眼,呆楞了,
“你怎么来了?”
魏白潇哭笑不得,“我怎么不能来,这也是我寝屋。”
李沐禾缓缓做直了身子,将孩子小心翼翼的抱给了丫鬟,“带去休息吧,仔细别叫他掉下来了。”
“是。”
待人走,李沐禾站起身,语气淡淡,“爷来错地方了,盈姨娘和冰姨娘都在西苑安置,爷应该去探望两位姨娘,别叫人独守空闺。”
魏白潇捉住了李沐禾一只手,“这三个月”
“这三个月的事爷不必同我说,怎么做是爷的自由,男人三妻四妾实在正常,是我小气了,爷放心,往后必然不会了。”
李沐禾神色淡然,挣开了魏白潇的束缚,从魏白潇妥协两个人安置外院时,李沐禾心里就像是乍了一根刺,心里迈不过去这道坎。
她之所以妥协,全都是为了儿子保住嫡长子的位置,若非如此,她宁可和魏白潇相敬如宾。
魏白潇眉头紧皱,未曾想过李沐禾竟然这么倔强。
“如今人已经进府了,日后我不去便是”
“是啊,人都已经进府了,还有什么可避讳的呢,爷放心,我只让她们初一十五过来请安,余下的可以睁一只眼闭只一眼,视而不见,也恭喜爷又近了一步。”
李沐禾心跟针扎了一样疼,指尖紧攥,应是逼着她心肠硬下来。
“沐禾”
“爷,时辰不早了,妾身就不多留爷了。”李沐禾面色淡然,附身相送。
魏白潇紧抿着唇,转身大步离开。
瞧着魏白潇远去的背影,李沐禾身子晃了晃,眼泪夺眶而出。
“少夫人,奴婢瞧着大公子少夫人,您怎么?”丫鬟进门就看着李沐禾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吓了一跳,“少夫人,大公子来找您,只要您说几句软话,大公子一定会好好对您的,两个姨娘刚刚入府,巴不得大公子赶去呢。”
李沐禾嗤笑,“是啊,已经不止我一个人等着他了,如今多了两位美娇娘,往后还有后宫佳丽三千呢。”
“少夫人,您您这又是何必。”
李沐禾深吸口气,摆摆手,不想再说什么。
连续几日,魏白潇夜不归宿,即便是回来了也是住在书房。
咏阳郡主很快就察觉了端倪,趁着李沐禾来请安的功夫,打发了丫鬟,“你和潇哥儿闹别扭了?”
李沐禾垂着头,“儿媳之前钻了牛角尖,犯了妒忌,儿媳已经反省自改,不能耽误了两位姨娘,许是言语上有些冲撞,母亲不必担心。”
咏阳郡主乍舌,真不知道该说李沐禾什么才好。
这丫头太倔强了,浑身都是刺,表面上是妥协了,可实际却仍旧抵触。
“不过是两个姨娘罢了,你又何必犯倔,把人推远了,你们在一块和和睦睦也有些日子,潇哥儿是什么人你心里清楚,这件事不怪潇哥儿,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日子终究是要过的。”咏阳郡主劝。
李沐禾垂着头,“母亲的教诲儿媳谨记。”
嘴上是这么说,可瞧着哪有半点松动。
这时魏婉宁和魏梓珠两姐妹上门了,进门就瞧两人气氛不对,也不敢随意开口。
李沐禾很快找了个借口离开,魏梓珠问,“大嫂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大哥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咏阳郡主长长地叹了口气,把原委一说,魏梓珠瞪大眼,“盈姨娘竟和穆盈长得一模一样?”
“母亲,大嫂就是为了这件事耿耿于怀?”魏婉宁抓住了重点,她能理解李沐禾的心情,但并不苟同。
“人都已经进门了,还能怎么办,总不至于出尔反尔把人打发了,雍州知府还在任上呢,手里多少还有点权利,雍州易守难攻
,这事儿已经成了定局,两个无关要紧的姨娘罢了,不喜欢就不见,又何必自讨苦吃把大哥气走了。”
魏梓珠明白丈夫纳妾,嫡妻心里不好受,可情势所迫,也是没法子。
“况且依照大哥的秉性未必宠幸两个姨娘,最多就是好吃好喝的待着,她还要如何!”
魏梓珠是越来越看不惯了,当初被徐煜逼迫,别说纳妾了,就是和离,被休弃,她都能忍,一个人不能太自私了。
况且杨彦没有娶魏梓珠进门之前,屋子里也有好几个贴身丫鬟,只不过她进门以后,杨彦才打发了,魏梓珠心里也没不痛快
,日子还是要过,世家子弟哪个屋子里没人?
“大嫂她心里怕是钻了牛角尖,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或许过阵子就想通了。”
魏婉宁也不知该劝什么,这事儿两个人都没错。
“哥儿已经两岁了,为了哥儿着想,大嫂也会想通的。”
魏梓珠哼了哼,“但愿如此吧,家宅安宁便是最好了,若因为她一人犯糊涂,前线征战不停,伤亡惨重,我这辈子都瞧不起她
!”
给两个不痛不痒的名分就能轻易解决的事,非要大动干戈,这事儿魏梓珠接受不了。
咏阳郡主揉了揉眉心,“这两个姨娘要是不安分守己的,我必然想着你大嫂,可如今两个姨娘乖巧懂事,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多就是在后院赏花,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事儿若非她自个儿想通了,旁人也是没法子劝。”
魏梓珠还要再说什么,魏婉宁扯了扯她的衣袖,魏梓珠抿了抿唇,这才不开口了。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做小姑子的只能点到为止,不能多说什么。
两姐妹说着趣事儿,逗着咏阳郡主开心
,咏阳郡主没好气道,“自个儿来了,孩子怎么也不带过来瞧瞧?”
“我正有此意呢,我家哥儿淘气的很,明儿就送来,母亲帮着带一段日子,我也好清闲清闲。”
咏阳郡主底下寂寞,自然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