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天气转凉，隋国的国都京安城中，家家户户已然开始筹措过冬的物件。

此时刚过寅时，朱雀长街陆续有小摊小贩开始卖些包子烧饼油条等吃食。但行人算不上太多，粥面的热气很是迷眼。

“咚！”朝鼓被敲得震天响，响彻了整个紫禁城，不禁引人一哆嗦。

穿着深紫色宫服的掌事太监李道微低着头，朝着站在宣武门外排成两列等着上朝的大臣，掐着嗓子，伴着朝鼓声，喊道：“百官入朝！”

“咚！咚！咚！咚！”震耳的声音下，却又没有任何的交谈声，朝臣不断涌入门内，高品阶的又踏至大殿。整个画面庄重而严肃，却又有着说不出的压抑。

挥了三下扶尘，李道便又弓着腰，迈着小步快速往正中的金鸣殿走去。

远远的，就能听到今日殿内有不少响动。

“朕问你们这怎么回事！怎么各个都成哑巴了？！”隋德帝向群臣怒吼道，“好好的用来救济洪灾的二十万两白银，刚拨给工部和户部不到十日，现在就跟朕说不剩多少了？怎么，这银子被水吞了，还是被朕吞了？！”

“皇上息怒！”话音刚落，文物百官就齐声跪下了一大片。

“启禀圣上，”站在文武百官右侧最前列的一个老头向外迈了一步，拱手说到：“老臣深觉此事蹊跷，还请圣上着人深入调查。看看这救百姓命的钱，是不是其实入了此次分派去救灾的某些官吏的口袋。”

“启禀圣上，”老头身后几排穿红色朝服的一个官员站出来附和到：“臣觉得孟右相所言极是，还请皇上着人调查，早日找出那些……”微微停顿间，这人似乎是稍瞥了几眼站在朝臣左侧最前列的左丘，“早日找出那些霍乱朝纲，为害百姓之人，也好维护皇家声望。”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这事朕自会找人去查清。不过明日上朝前，你们最好能给出些实际可用的补救方法，不论是银财之事，抑或是治水的法子。

“朕，要看到点东西，而不是天天上朝看到你们一群人只知道跪。”

刚起身，隋宸低眼冷冷地扫了眼殿里站着的人，最后目光停在左丘身上，“退朝！左相，你去后面内殿等朕，朕有事找你！”说完，隋宸抖了两下袖子，在百官的跪拜下离开了金鸣殿。

见皇上离开，好几人急忙围拢到左丘身边，试探地想打听看看皇上刚发完火，骤然召见，是有什么事。

左丘笑了几声，将来人打发走，随后就在李道的引路下往后殿走去。

进入后殿，李道就离开了，只留下左丘一人。离着桌案一些距离的地方，左丘朝隋宸行礼跪拜，“臣，参见陛下。”听到声响，随便看了眼左丘后，隋宸说：“起来吧。”

左丘低头站着，隋宸也就一本本翻着手里的奏折，不时喝几口茶。

整个殿里鸦雀无声。

两人谁都不曾说话，只有几声茶盏与书案清脆细弱的碰撞声。

“这盏的声音好脆，不闷，更不刺耳，微弱却甚至有些音律感，肯定是吉州窑里新出产的最上级的名品。”左丘低头看着自己脚上前几日女儿送的麋鹿皮靴想到。

时间一点点过去，将近半柱香的时间，两人依然没说话。左丘一脸轻松无谓，隋宸也远没有方才在朝堂上的满脸怒气。

正当左丘站累了，想着换条腿支撑平衡时，隋宸幽幽说道：“这次有些过了。”

左丘拜了拜，回话：“臣明白……”

“去吧。”隋宸不曾抬头，一直看着手里参左丘的奏折，“对了，这次朕会让户部的慕严查洪灾款项的事。”

左丘愣了一下，“是。”但也不过是让人根本无法察觉到的一刹那，随后便又端着恭敬的笑，碎步退着离开了大殿。

走到宣武门的时候，大多数朝臣的马车已经离开了。只余下了了几辆，三三两两聚着的人也都结束了谈话在互相道别。左丘若有所思地用斜视瞥了一下角落里的一辆深蓝色布帘的马车，就走了。

“相爷，直接回府吗？”马车外小厮问道。

“嗯，回去吧。”马车内，左丘瞑目休息，开始想洪灾的事。

不一会儿，马车就停了。小厮掀开帘子，扶左丘下车。

是了，左丘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首辅。家宅是御赐紧邻紫禁城的风水宝地，拉马车的马都是寻常人见不到的名贵珍品。

虽然当今朝堂还有个右首辅孟裕，虽然孟裕手里有点兵权，虽然还有很多虽然。但整个大隋国除了皇帝，没人比他左丘过得更舒坦。

为什么？

因为现在是太平盛世。

因为隋德帝是聪明人。

因为他是全国上下人人皆知，却又注定不会被人除掉的大奸臣。

至少左丘自己不担心会被那群“正义之士”干掉。

皇帝是好皇帝，但也是真的很需要他。

纵横之术，正邪平衡的道理，没有人比隋宸更懂。左丘明白隋宸需要奸臣，但他需要一个聪明乖顺的奸臣来帮他平衡朝纲。他们之间不需要说破，也不需要什么商榷，彼此制衡彼此给对方所需的，就好了。他这个官这个人，隋德帝会保住的。

所以，他可以自自在在地做一个见啥贪啥的大奸臣。

每天在银子堆里醒来，这个梦想，就很不错。

下车后，左丘看到一辆马车在自家府宅门口。那车可比他自己的都要豪华。

是由两匹马拉的足足六架的车，平日用来做琴和乐器的上等金丝楠木被用来做车轮和车身；车窗帘布是泛着淡淡金光的铜氨金线丝绸的料子，这布料，宫里也不过十几来匹；当然，车檐四角挂的铃铛，都是赤金打的，靠近整个车时，还有股淡淡的刻意熏灼上去的茶木香。

“武成王家的那位格格又来了？”左丘问到。

小厮赔着笑，哈腰说：“诶，正是。成娴格格这次来小住半月，和小姐一起准备中秋时节的宴会。”

“嗯。我先去夫人那儿用早膳。”左丘说完，就慢悠悠朝着正厅走去了。

说个让人骄傲的，武成王，可是他的小弟。

就算武成王是当今皇上的胞弟又怎样。他没有夺位之心，却和左丘志同道合。大家有财同贪，有利共享。

做个快活奸臣有啥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