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漆黑一片且安静无声的院子里,左梦沐浴更衣后就挥退了翡翠她们,一个人躺在床上。
全然没有任何睡意。
白日发生的一切在脑中闪过,左梦对于慕严的恼恨也已经逐渐消散了,又恢复成那个温柔贤淑的左相府大小姐。
其实对于下一步的计划,她暂时没做太多的打算。
仅仅是见过这两面,左梦就已经深深感受到,这慕严绝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能让她那么恼火发脾气的,十几年来都没几个。
但也仅此而已了。
她并不想做棘手的事,既然现在意识到对手很可能超出她能力范围,那她就不太想碰了。
左梦闭上眼睛,她的目的不过一个——保全好自己,没必要赌上风险去和慕严斗。
思绪逐渐变得模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她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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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左梦和隋润曰去过慧敏公主府,并因为摔了一跤闹得她的身份人尽皆知后,京安里的闺阁官眷们似乎就默认了她左相府独女已经重新回到整个交际圈。
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类拜帖如雪花般地不断往左府递。
今儿个是护国大将军府的嫡孙百日宴,明儿个就是京安以南的宋家邀她去游湖,着实让人有些头大。
当初本抱着想悄悄去接近下慕严的目的赴宴,如今彻彻底底因为他的搅合,而使得自己日日忙着处理这些邀约。
有些能推的她都已经推掉了,可还有一些较为重要的皇亲国戚,那是她无论如何都得露个脸摆出那副温顺样子应付一下的。
还真是谢谢慕严,给她找了这么多破事做。
想到这儿,她就容易压不住脾气有些牙痒痒。
可惜左梦又没法让她那个冷面娘亲出面,毕竟从十九年前孟弥嫁给左丘后,就再没出席过任何茶会了。
今日难得偷闲一下,她就早早地吩咐人,把她的软塌搬到院子里,供她躺着晒晒太阳。
左梦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光是福咸记的蛋黄酥,她这三五日里就已经在那些官眷们的宴上吃了好几十块了。
好想赶紧回到之前的咸鱼生活……
“小姐。”正当左梦在心里不断抱怨时,翡翠静悄悄地走近,低眉顺眼地附在她耳边传话说:“相爷喊您去一趟书房,说是有要事。”
听到这话,左梦微微愣了一下。
以往她可是一整个月都不太能见到她那爹爹的……如今不到一个月,就已经见她两次了,有意思。
短暂忽视上次沟通的不愉快,左梦从软榻上慵懒地坐起来,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再徐徐掀开原本盖着保暖的毛毯穿上鞋袜,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每次去见她那个好父亲,都是她一个人独自去的,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刚走了两步,左梦突然平静地回头望了眼身后站着原地不动的元宝翡翠,不知为何她思索再三,还是安静地离开了。
一路上,左梦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开始揣测这次被左丘喊过去,又是要利用她做些什么。
想让她接近其他官眷,借机拉拢?不,他不会。左梦很了解自己父亲,那些人就算身份再怎么高,只要与他利益不相关,左丘就不会在乎。
那……还是关于慕严?
想起慕严,左梦就紧锁眉头,一时也摸不准左丘这次突然要见她究竟是为何。
不知不觉,她已经到了书房门口。
推开门进去,浓厚的檀木味扑面而来。而她一眼就能看到迎着微弱阳光,坐在书桌前的左丘。
他和前几日没什么区别,还是那么不苟言笑又让人压抑。
“父亲。”走到书桌前,左梦冷漠地微微俯首。
“嗯。”听到她走过来的动静,左丘却没什么反应,只低低应了一声,依旧维持着先前的样子。
一阵沉默过后,他随意地从一堆折子里抽出一本,看也不看就将其扔到左梦的怀里,“你看看。”
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和感情,仿佛刚刚做了什么,面前的人是谁,都与左丘无关。
他就静静望着透过细微光线的纸糊窗户。
左梦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后,默默打开了折子。
不对,应该说,是帖子。
只是这封宴会邀请的帖子,不是寻常的游湖品茶,而是圣上亲笔所写的关于中秋晚宴,对于群臣和他们子女的请帖。
左梦匆匆浏览了一遍,在看到“子女”二字时她不经意地微微眯起眼。
看到左梦这幅样子,左丘就知道她已经明白自己为什么喊她来了。
历年来,皇宫中会宴请群臣和高品阶官眷们的盛大宫宴,无外乎是除夕的春芳宴和中秋宴这两个。
甚至有几年的中秋宴隋德帝都没有操持大办。
因帖子上往往标注的宴请范围比较宽泛,所以官眷们都是依照当年的情况决定是否入宫参加。
左梦她这些年来,也去过七八次左右。
按理来说,这不过又是一场寻常的宫宴。
可不寻常的地方,就在今年中秋宴的这封请帖中。
帖子上刻意标明了“子女”,这说明……皇上是硬性要求他们这些官宦子女必须前往了。
为什么会一定要让他们这些人微言轻的小辈去呢?
左梦开始细细思索起来。
“不是所有受邀大臣的请帖都是这样的。”左丘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后,突然出声。
左梦皱皱眉,对这话有些疑惑:“个例?”
“据我所知,这样式的帖子,不超过六份,而且应该都是有指定人家的。”
左丘不急不缓地说着,语气却有些无关紧要的随意感。
是,其实左梦自己也大概能摸到一些不对劲的门道来。
以往宫宴的请帖因为发放数量极大,所以都是由礼部的专人进行抄录,再递送给众大臣。
可左梦她手上这封不一样。
字迹不是当朝的官用字体,而是当今圣上所常用的瘦金体,可见这封帖子和其余五封,怕是都出自皇帝亲笔。
可见这份特殊的旨意,意有所指,同时也不可违抗。
“指婚。”左梦稍稍思索一下,就抬头看向左丘,言之凿凿地说到。
被看着的左丘并没什么反应,依然喝着茶望向窗外,左梦也就当他是默认了自己的说法。
强制要求一群家世显赫的朝臣子女出席宫宴,要么加官晋爵,要么留宫作要挟其家族的质子。
可其中有女流之辈,又有她左梦这样的重臣独女,那这两种可能就必然被排除掉。
如此看来,只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隋德帝见当今朝堂上党派之争过于明显且激烈,想通过给适龄的年轻后辈指婚这种老套也没用的法子,强行制造左相和右相这两个阵营间的连接。
只是左梦不知道,到时候政治的牺牲品里会不会有自己了。
有也无妨,无外乎就是和正常的人生既定路线一样,嫁个门当户对且没感情的人家罢了。
只要左丘能允许这事情的正常发生,那就说明这是她该做的。
不该反抗的,她左梦可不会没脑子地去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