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中，餐桌与四张椅子整齐完好地摆放在一通破败中显尽违和。

夏果果、高明凡与钱娟三人各自坐在常坐的方位。

四副碗筷只剩下放学路程稍远的高小宝还没有回来。

气氛安静、和平的有些诡异。

即便是夏果果也隐隐感知到一张名为家破人亡的巨网无形中罩在每个人的头上。

与夏果果、钱娟的漠然不同，高明凡的沉默是一种瞪大眼满怀祈祷地等待明天。

夏果果看在眼中，心里清楚舅舅这是把五千块股票当做最后的翻盘机会。

估摸着他现在脑子里尽是些幻想。

例如五千块股票大涨赚了一万五，又拿着这笔钱上了赌桌赢回先前的损失之类……

夏果果活了十几年还未见过其他的狂热赌徒，故不能拿高明凡横向比较。

但心里想想也应当是这样。

感恩、感激舅舅收养自己的同时，夏果果也对舅舅嗜赌成性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

一码归一码，不是吗？

哐——

防盗门打开的声音。

咔……啪——

高小宝拖着没装几本书的挎包开门走了进来。

还未走近几步夏果果便不禁皱眉。

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高小宝身上刺鼻混重的烟味。

夏果果讨厌烟味。

她每每闻到浓重的烟味就会头晕目眩。

若是在有烟环境呆的时间长了甚至会觉得呼吸刺痛，故此她对烟味十分敏感。

“家里怎么搞成这样子？”

高小宝看到家中一片狼藉还以为强盗来了，皱着眉头就要往房间走去，进房前还不忘大喝一声。

“我在外面吃过了！”

钱娟拿起筷子，微微抬头望向客厅天花板上的玻璃灯泡，像是在为重要决定酝酿宣告的力气。

一声轻叹后她将目光转向高明凡，冷冰冰的眼神让高明凡心头一凛。

“我们离婚吧。”

五个字没有一点情绪波澜，钱娟说的十分平静。

高明凡刚要张嘴说些什么，钱娟动起筷子开始夹菜。

“我一会就收拾东西，今晚就回我妈那，明天早上去把手续办了。”

“阿……阿娟……”

高明凡想要挽留，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话憋在了喉咙口让他此刻涨红了脸，就差一滴眼泪点在眼角。

“高小宝跟我过，你们以后怎么过下去自己想吧，高利贷我会想办法拿出一半还上。”

说罢，钱娟自顾自的吃起饭来。

高明凡扑通从椅子上摔下，跪着挪到钱娟跟前，拉着她的衣角低语着哀求。

但任凭他怎么拉扯钱娟自始至终没有给他一个眼神、一个字的回应。

夏果果怔坐在那低着头，她的脑海里此刻一片空白。

她应该帮舅舅挽留舅妈吗？

这个看起来需要好好想想的问题，夏果果几乎是下意识地作出了决定。

她不会帮舅舅挽留舅妈。

舅妈被舅舅祸害了一辈子。

离婚独自抚养小宝长大对她来说不仅是解脱，更是人生的翻篇转折。

任谁都明白那之后钱娟的担子会减小许多。

如果先前十几年，舅妈能够忍受舅舅各种混蛋行径没有提出离婚是因为有一个儿子羁绊的话，那现在舅妈作出离婚的决定也是为了让高小宝更加清净的生活远离舅舅的荼毒。

所以夏果果坐在那一言不发。

她觉得如果舅舅对舅妈还有最后一点愧疚那应当随了她的意，不再困缚舅妈。

看在结发婚姻的份上好聚好散。

当晚饭结束，钱娟收拾了两个箱子的行李打开高小宝的房门告诉他立刻收拾准备一起离开时，高小宝整个人懵住了。

“为什么要走啊？”

“走去哪啊？”

“什么？为什么要去外婆那住？”

“不是，这么晚了就不能等明天去吗？”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

高小宝愣在房间里没有动作。

一连串的问题只换来钱娟简单一句“回外婆那住”。

见他没有起身收拾的意思，钱娟放下行李箱进门自己动手收拾高小宝的大小衣物。

闹腾了半小时后在高小宝瞪眼疑惑的目光下被钱娟强行拉着离开。

尤其是离开前高小宝看着跪在客厅各种后悔求原谅的爸爸以及伫立原地面无表情的夏果果，他更是郁闷发生了什么事。

啪嗒——

门被果断的关上。

高明凡还跪在那说着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语，夏果果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现在舅妈真的离开了，舅舅这些屁放的再大声舅妈也听不见了。

夏果果冷冷瞥视这个扶不上墙的舅舅一眼，转身回房。

她此刻心中疑惑当年舅妈是怎么看上这个一点风度与骨气都没有的舅舅的？

第二天，高明凡被钱娟连拉带拽来到民政局。

本来还存有一丝希望的高明凡真的坐在柜台前冰冷的凳子上时终于放弃了挣扎，办理手续的过程意外顺利。

出了民政局钱娟头也不回的离开，只剩高明凡一人坐在石阶上抱着头发呆。

“舅舅。”

夏果果从一侧的拐角走上前：

“去把股票卖了。”

“果果……？”

听到夏果果的声音，高明凡这才回过神，怔怔抬头看着站定眼前的姑娘：

“你怎么……”

夏果果冷冷说道：“我已经请过假了。”

“那些股票不能卖！不能卖啊！”

高明凡抹着脸：“锡湖明亮一定会大涨的！果果，没了这些股票我们就完了！”

夏果果眯眼。

她自然不会去参考舅舅的臆想。

高明凡的反应她一点也不意外，旋即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话放出：

“如果舅舅还要一意孤行的话。”

“我也该离开了。”

“舅舅你这个人渣已经把舅妈和小宝赶走了，如果不能听取我的意见，那我也该提前找地方离开，我不会像舅妈那样被舅舅拖累的，八年来的养育之恩果果记在心里，以后有缘分会回来报答。”

“啊……”

高明凡听着，听到后面他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夏果果。

这个也算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丫头竟然说出这般伤人的话。

高明凡的脸色瞬间苦的蜡白：

“果……果果，这话也太伤人了……你还小……股票你不懂的……还是不要落下功课快回去上学……”

“那各退一步，我不会强迫舅舅做决定，而舅舅带我去买股票的地方，让我把这些东西了解一下，我们一起商量着怎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

说着，夏果果顿住。

等看到舅舅眼神闪烁纠结、犹豫后才接着缓缓说道：

“高利贷下个月就要还了，舅舅你这么笨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放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昨天没有劝住舅舅赌博，我后悔了，所以现在我不会再放任舅舅。”

“如果没有商量的余地，那我现在就走，我会自己想办法一个人生活。”

高明凡听着夏果果言语里外带着些许稚气的威胁，只能维系着一脸的苦笑。

夏果果这番话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

虽然自己也承认夏果果说的没什么不对。

高明凡眨巴着眼睛，坐在石阶上与夏果果像两座石像一般沉寂了足有五分钟。

他似是想通了什么，站起身来：

“行，舅舅答应你，今天我们不去上学了，舅舅带你去交易所，如果是果果懂些股票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帮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