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羽显然早就准备好了谜底。

他一步上前，程山心领神会，将耳朵凑近。

在庭院中他人的有心窥视下，徐天羽附耳私语，几句过后，程山的表情逐渐展开。

交易达成。

随两人共识一同达到的，自然也有徐缪阶的婚约。

这是表示共识的基本体现。

“书桃。”

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各回其位，老狐狸肃声正经。

程书桃从老狐狸身后重新站在焦点位置。

见女儿归位，程山严肃认真的表情转向徐缪阶，他一把拉过女儿的小臂，上前一步。

“缪阶啊。”

这道喊声，还未等徐缪阶有所动作，夏果果先是一颤。

徐缪阶正欲抬步，刹那间似是感受到了姑娘的眼神，他没有回过头，犹豫的时间不足一息。

“程伯伯。”

他微笑回应程山的喊声。

夏果果站在原地。

这一次，她没有跟上男友的步伐。

现在是什么情况，会发生什么？

夏果果不清楚。

但她已经感知到曾经占据她身体的绝望孤立在充盈意识。

好冷。

似是心脏被人轻轻揪起，空气中带着凉霜。

几乎是在徐缪阶抬步的刹那，她已经感觉到，男人身上那股带给她的安全感已经消失。

“缪阶，你还记得小时候来程伯伯家做客吧？”

“记得。”

“那时候，你是知道和书桃是有婚约的，没错吧？”

“没错，我记得。”

“那好，现在你们也长大了，那些陈年旧事都是我们长辈瞎操心，时代发展这么快，我觉得还是要提倡自由恋爱。”

说到这，程山清了清嗓子，没有给其他人插话沉吟的机会，他紧接着说下去：

“所以我和天羽聊了聊，觉得能不能履行婚约还得由你们两个年轻人自己决定，免得别人说我们老封建，呵呵，你说呢？”

字句言语掷地有声。

程山确信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徐缪阶的表态，就连徐国林也不知何时被护士推着轮椅出现在庭院门口，在众人身后最不起眼的位置冷眼旁观。

徐老爷子耄耋老眼闪烁精光，他瞥过四位儿子，瞥过几位孙子、孙女。

但最终，他还是将目光落在徐天羽、徐缪阶身上。

“程伯伯，您说笑了，我们小辈行事冲动，很多时候做决定不如您老道。”

“如果说是婚约那件事，前些天看到书桃的时候，更害怕她不答应我呀！如果书桃愿意，我求之不得！”

“哈哈！好！”

程山大笑，抓着程书桃的手微微用力。

程书桃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怎么做。

她竟是俏脸封红，从落得大方的时尚丽人转变为羞涩的千金闺秀一般。

连言语也开始断续。

“我……愿意……”

吞吐着说完，程书桃偷瞄徐缪阶，侧身不敢直视。

在场不少同辈公子爷见到程书桃如此模样，些许压不住性子的心里已经开始嫉妒徐缪阶。

程书桃的姿色，放眼全场，乃是翘楚。

而配合她姣好面容的那股子气质，更是绝无仅有。

实在是迷人。

眼下，羞涩的程书桃更让男士们心意难平，恨不得一个个都做回徐缪阶。

程山欣慰点头。

“好了，缪阶，你有这份心思，程伯伯放心的很！”

放心的很？

徐缪阶深吸一口气。

这是在暗示他可以擦干净鸡毛事搭台阶了。

徐缪脸上几乎看不出情绪变化，他一直保持着阳光和煦的微笑。

“夏果果。”

他漠然出声，转过身时，脸上的微笑转为平静。

“……”

徐缪阶酝酿许多话憋在心头，沉默片息，终是只有淡淡一句。

“结束了。”

她的作用到此为止。

或者说，她从都到尾都只是一个挂件。

可有可无的挂件，换谁都可以的挂件。

挂件的名字就叫做“徐缪阶的女朋友。”

他只是要告诉其他人，自己撇开与程氏的婚约谈了女朋友。

单纯借此发出信号罢了。

夏果果此时并未全部明白。

她只肯定一件事已经被想清楚了。

那便是自己错了，一个大错。

错在竟然会去谈恋爱还渐渐乐在其中。

姑娘回想起陈诚同自己讲的那些话。

“像我们这样的富二代，除了我这种随意过日子的以外，可没有真心谈恋爱的。”

“徐缪阶的父亲徐刚，为了跟一个锡市三代贫农的寻常女人结婚被赶出家门嗷！”

“我要你去做徐缪阶的女朋友。”

“不听老子的话，有你苦头吃。”

醍醐灌顶。

夏果果想要苦笑，嘴角僵硬着无法弯扬。

自己从一开始做徐缪阶女朋友就是陈诚推波助澜的结果。

为什么在一开始就没能清醒？

他们的父亲徐刚，就是跟普通人家结合才落得凄惨半生，这种错误怎么可能会被两兄弟再犯一遍？

自己是从哪一步开始错了？

夏果果望着徐缪阶淡如止水的眼神，颤颤点头。

那个眼神，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夏果果明白了，从那个晚上、酒吧街开始，包括之前徐缪阶对自己的一切态度，只是感兴趣地玩耍罢了。

他从没有真正认真对待自己的感情。

开玩笑，他又怎么会认真对待？

夏果果此时看的清楚，徐缪阶要面对的是亿万财富的争斗，他的对手一个个都是带着血缘关系的大玩家。

在这种环境里走出来的人，怎么能当他是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

自责过后，夏果果又心生懊悔。

自己读了这么多的书，哪怕将一点知识化作阅历，也不至于像个傻子一样自娱自乐。

徐缪阶的告白，夜晚靠在他的怀里入眠，坐在长椅上畅谈资本市场……

哈，换个人岂不是一样？

夏果果得出结论：嘿……吃了没谈过恋爱的亏。

只怪自己竟然真的入戏太深起了幻想。

幻想原来做女生，只要找到属于自己的男朋友真的就可以放心依靠，再无顾忌。

错了，大错特错！

夏果果在众人的注视下，没有哭闹，没有一点情绪起伏。

她甚至都没有深呼吸来调节心态。

既然程山已经被徐天羽拉拢，对这些大玩家来说，各方在游戏前的准备工作皆为妥当。

手握吴江证券的徐天羽加上程氏集团的举家站队，已经拥有和他的叔伯们平起平坐的牌力。

至于那个姑娘。

呵呵，算作今晚的茶点都有些寡淡了。

在这里，凡骨什么都不是。

即便今天的程书桃没有那样的美貌，长成五大三粗的女侉子模样，徐缪阶也一定会选择联姻。

夏果果扫去眼中的阴霾，对着徐缪阶举杯。

看到姑娘没有抑郁黯淡，徐缪阶眼中掠过讶异。

同样，姑娘对他的态度回到了相识第一天的时候，那种一视同仁的冷漠。

属于情侣间才有的微妙默契没有了。

噹…—

徐缪阶举杯，五官碰撞后挤出微笑。

夏果果不理会他的反应，仰首灌饮。

和浓郁的果香味不同，入口后只有酸苦，还未到胃里，酒精带来的麻痹与眩晕就混着这股酸苦直冲脑门。

夏果果眉眼紧蹙，另一只手紧紧攥住裙摆一角，强忍着对酒精的厌恶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杏眸布满殷红，这一杯酒对她来说无异于抽一包烟那样要命。

“加油。”

夏果果说出了她今天的最后一句话。

说罢，她飘然转身，再无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