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因情绪激荡，声音都哑了些许，而我也因为预料到接下来可能听到的话，而紧张到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东陌在仙晏台不仅被测验出拥有资质，而且还是极为罕见的冰灵根拥有者。

这事就像一个引信，燃爆了埋藏于深宫地底的诸多诡谲，顷刻就在宫内掀起了巨浪。

那段时间东陌身边总是跟着层层如叠嶂般的铁甲侍卫，皇帝怕他出事，皇后也紧张地日夜睡不安稳。

这对皇帝来说，是好事，不管东陌这灵根究竟是因何机缘错降到他身上的，与仙途断绝因缘百年的皇家，这次终于又出了一个可成为修仙者的皇子。

现在用众矢之的来形容东陌，用词都太温和了，得在“众”字前再加上数个“人”才算是达意。

果然，即使足够小心，东陌还是中招了。

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有人偷将那驱缘丸研磨成粉，偷偷加进了东陌的膳食之中。

这药丸本就只对特定人群有效，哪怕有三个人提前试了毒，也丝毫没出现什么异常。

东陌误食此药，很快身体就垮了。

那几日皇帝在朝堂上震怒，若不是信臣以命相阻，怕是宫内就要血流成河了。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本该即日启程回岁阳宗的离元之却选择留了下来，并……以自己九成修为为代价，修弥了东陌破碎的元丹，并拢回了他即将分散的魂魄，在保护了冰灵根的同时，留住了东陌的命。

东陌在昏迷之间，似乎听到了对方叹息般的话语。

他说自己虽位列岁阳宗峰主之中，但忝列门墙，只是师尊座下不成气候的朽才，而六皇子你稀为冰灵根，又肯唤我为师傅，此次便不可不助……这我自愿而为，你不必为此难过。

然后，东陌就陷入了长达一月的昏迷。

待他再醒来，却是再也找不到那离元之的身影。

他修为几乎散尽，还有可能活下来吗？若活着，又是去了哪里，是回去岁阳宗了吗？……

抱着这样的疑问，东陌在身体彻底痊愈后，也动身前往了岁阳宗，并拜入了白君离座下。

“难怪师弟你总是一有空就要出门……应该就是在寻找恩师的踪迹吧？”

“嗯。”

“那……你找到了吗？”

四周的空气安静下来，半晌后，师弟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恩师……早已不在岁阳宗内了。”

修仙者离开师门，无外乎自愿离去和被逐出师门两种，以那位恩师的品性，断不可能是被赶出来的，那也就是说……

“师弟，兴许他只是厌倦了求仙问道一途，回归凡尘了呢。”

这是我为由能想到的安慰话，我边说着，便轻轻拍了拍师弟的肩膀。

“嗯，我明白，我也问过我们的师尊，白掌门。”

“师尊他怎么说？”我不禁屏息凝神。

“师尊说……’断者去留，全凭己念，切勿挂念过深‘。”

“真像是师尊会说的话……”

师尊这话看似说得含糊，但其中劝人警醒的意味颇深。离元之所为皆出于自己的意志，不论他是因此彻底元神俱灭，魂魄消散，还是离开仙途，泯于凡尘，这些都不是东陌可以控制和选择的。

换句话说，师尊也不希望东陌因此陷入自责的惘念。

我观察着东陌师弟的表情，他天性聪颖灵敏，一定能理解师尊的意思，但理解是一回事，能不能发自真心地做到是另一回事。

而我能做到的，也只是像现在这样陪在一旁，并在日后时时盯紧师弟，提防他做出什么傻事。

“然后，我还有另一件事要跟师姐说。”

东陌前一秒眉眼还浸在沉思中，这会儿又突然抬头跟我打开新的话匣子。

“什么？”

对啊师弟，做人要向前看！我摆出副兴致浓厚的好奇表情看向对方。

“我怀疑父……皇帝陛下和一些皇子现在正试图用一些邪门歪道粹取灵根。”

“…………”

怎么话题越发沉重起来了。

“粹取？灵根这玩意还能人工制造的吗？”

“自然不能，他们可能是被哪里来的浆糊道士蒙骗了吧……皇后现在很为这事忧心。”

我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难怪师弟进门时情绪那么糟，恐怕不止是因为撞见了淳子铭。

“师姐你没发现这边仙晏台热闹得有点不想回吗？”东陌师弟谆谆善诱道。

“耶？我还以为这是因为大家都对帝都心向往之呢！”

“……师姐你真是天真的可以。”

“有空损我，不如用这几秒多解释几句！”

“总的来说，是皇宫近来频繁招揽仙门人士，广开宴席，并会给他们喂下类似驱缘丸那样的东西。”

“这……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做起来对他们有什么意义？”我回想起在酒楼遇到那二皇子时对方热络的态度，又想起师弟也被邀请赴宴一事，“虎毒不食子，他们难道也打算……”

“不，他们大概不会再次在我的饭菜里下这种毒，因为已经没有意义了。”师弟讥讽一笑，我惊觉这话背后的意思，不待我开口，东陌就把我的猜想说了出来，“没错，当时确是宫里人别有用心地给我喂了那毒药，没猜错的话，应当就是我亲爱的二哥，而我的父皇……也默许了。”

我再次哑口无言。

虽然早就知道这宫内的水深，但是当自己亲临这种事时，给人的震撼还是相当深刻的。

“简单来说呢，他们试图再次找出像我这样的‘漏网之鱼‘，夺取别人的元丹。”

“服药后若有效，岂不是会元神俱毁，他们要碎掉的元丹有何用？”

“谁知道，要么是药方‘改良‘了，要么就是他们有办法重新熔炼这元丹……”

“这……元丹能否与自身相融企鹅不提，行这等悖逆天道之事，他们就不怕，再次惹怒苍天么！”

“呵，从我展现出冰灵根天赋时，他们就已经陷入了**的沼泽……当然，单凭他们自己，是做不到这些的。”

——这一切，自然有幕后主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