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冷吗？”罗玉竹拉了拉云雀的衣领。

苏云雀摇摇头，此刻身着一件不太合身的薄棉袄，明显是她阿娘的衣服改小的。而她阿娘衣着破旧单薄，话音出口，皆是一片片的薄雾。

阿娘从也不说自己的出身来历，但确实不太像一般寻常的平民女子，因她既不太懂女红缝补，也不太擅长厨艺烹饪。

母女俩平日里就靠爹爹的“遗物”过活，如今存余已空，不得以来这荒郊野林找些“二月兰”果腹。

苏云雀不愿一人待在家里，见不到阿娘，她心里还是怕的，而且距离“爹爹归期”不足半年，忧虑颇多。

“阿娘，雀儿帮你找二月兰。”二月兰，又名诸葛菜，是早春里最常见的野菜了，云雀确实是认得的，多日来她已习惯了这副瘦小的身子，灵活地从阿娘手里拿下小篮子，往远处跑开了。

“雀儿莫要走远，慢些跑，仔细摔着了。”罗玉竹叮嘱完，弯下腰，挽起裙角，准备打个结用来装野菜，也方便些。

哪知缝缝补补的裙角，她笨拙地怎么也打不好结。

“小竹。真的是你。。。”熟悉的男声在她背后响起。

她手中拽着的裙角猛然松了，垂落下了地，面色复杂地转过身去，对一白衣男子悄声说：“你。。怎么来了？。。别在这里说。。”

她望了望远处的云雀，小小的身影，很是认真地在找着野菜，再无旁人。

便引着男子往偏僻处走去。。。

......

苏云雀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毕竟还是个大病初愈的幼童身体，叹了口气，望着还未满的小篮子，这点子“二月兰”，下了锅水里烫过，可就不剩多少了。

抬头便喊“阿娘。阿娘？！”

举目却无阿娘的身影，有些焦急的四处看去，也没有看到人烟，便往山上走去。难道阿娘往山上找去了？

提着小篮子，沉默地走了很远，苏云雀仍是没有见到阿娘。

止住脚步，心下觉得不对了，阿娘应该不会放心离自己太远的，看来是自己想错了，阿娘没有上山吧，不定正在山下林子里焦急找自己呢，还是回到原处比较好。

想着，苏云雀提步准备回去，此时前方却有两声低低惊呼：“谁？！”

显然离得不远处，是有两人在的。

她正想着道声歉打搅了，就听见长剑出鞘一声响，一人压低了声音：“公子，属下去料理一下。”

“嗯。”

云雀吓得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显然此两人是在山林商谈“秘密”，如今自己要是出了声，绝对是要被“料理”的对象。

嗖的一声响，身旁像是有个人影，乘着轻功飞身而过，大概就是那个“属下”了。

幸而她身形瘦小，也幸好她阿娘给她穿的这件青灰色旧长袍，倚着树木灌丛，一时间也没被发现。

她被发现丧命倒也只能道句倒霉，可她不能连累阿娘也有危险。

不知那“属下”多久转回，而另一被称“公子”之人，此刻也不见任何身影。

云雀缓缓放下手中的小篮，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手扶上身旁的老树，环顾四周暂无人影，抬头望见老树枝桠正隐蔽，若有所思。

悄声攀住树干，也不敢快，缓缓向上爬，颇为吃力，但想着要为自己和阿娘的一分安全博十分力，便有源源不断的忍耐力。

小孩子的身体毕竟灵巧些的，还是让她坐在了树桠间。悄声呼出一口气，有稀疏的枝叶遮挡，若非特意，是不会注意到她的。

又是山路，又是攀树，此刻她是半点余力都没有了。且因这强力的运动，汗珠顺着额角流了下来，平时显得苍白的小脸蛋，也是“红扑扑”两抹。

没一刻，“属下”再次现身，停在了树下，拎起了她拾野菜的小篮。

随即抱拳躬身朝着前方道：“公子，属下无能，未能找到窃听那人。”说着，将小篮捧在手上，给“公子”查看。

云雀这才看到，“公子”已然是从旁走了出来，从树上并看不清面孔，只看到一身黑色不知何暗纹的劲装。

再略作打量，腰间系着狮面金铜腰带，却是不戴发冠，乌压压长发，松松一束脑后，俨然是一副南国装扮。更是紧张得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公子”没有去看小篮，只是道：“不过附近拾野菜小农罢了，不必再节外生枝，况以你功力，常人刚近三丈就会被发现，应是没有听到什么的。且走吧。”

属下默默放下小篮，再次躬身，“是。”便不再多话，前面“探路”去了。

“公子”举步正要向前离开，云雀心下一松，却不防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子，朝着她藏身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这一突然的回头，云雀也不知是吓得，还是被“颜色”怔住了。两眼怔愣楞地和他对视了个正着。

都说南国男儿“好颜色”，郑国女儿“多窈窕”。明明此刻是危险的，云雀也不知怎的，脑海中却只往“颜色”上面琢磨了去。

十一二岁的少年，唇红齿白，已初露摄人“颜色”。春风不敢携寒意，怕扰双眉轻蹙起，微光只敢淡扫去，恐惊绝目琉璃辉。只可叹一句绝色了，苏云雀灵动的双目微闪，心中想到。

而此刻的凤目微挑，略有玩味地望着她，嘴角带着笑，像是抓到了捉迷藏的伙伴，又像是嘲笑她看楞了神。微启嘴唇，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春寒料峭惊雀枝。”

回过神来，少年却早已走远。。。

云雀费力地爬下树，拍了拍身上的脏污，忙去看自己的小篮，毕竟是自己和娘亲的“三餐”。拾起小篮，望着野菜堆上一个“遗落”的锦袋，再次陷入了怔愣。

她认得，刚刚也见过这个锦袋，就挂在少年，也就是那个“公子”腰间，悬在狮面铜扣腰带上。握紧了袋子，里面是满满的碎银和其他。

多么讽刺！她的“爹爹”正在前线打南国，妻女却被“南国公子”同情挖野菜饱腹，施舍以锦袋。将锦袋揣入怀中，雪中送炭的恩情，也沉沉放入心中。

山间路上。

“公子，您的锦袋丢了，属下四处找寻下。”

“不用了，松石。继续走吧。”

“公子，此次前去郑国外家寻求援兵，没想外家根本不见公子。若是娘娘知道了，又要伤心了。”松石两条眉毛打成了结。

望着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松石，“公子”却不接他的话，只是叹了一声，南国本就土地贫瘠，又遭雪灾收成不加，民不裹腹，恰巧晋国此时来兵，真也是时运不济。

不过少年本也是娇宠长大的心性，愁绪也留不住心头，心思已经飞到了刚刚在枝头逮到的小”雀儿”上了。

他回想起那红扑扑的脸蛋，明亮的双眼，真真灵动得像枝头的小雀儿。

“松石，你说若我喜爱枝头的小雀儿，该是任她自由飞翔于天地，还是该困住她留在身边日夜作伴？”

松石被公子跳跃的思绪吓了一跳，“这？属下。。。属下。。。”

“哈哈哈——”不等他回答，爽朗的笑声已回荡在山间，正是少年不知愁的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