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南风还记得小时，后花园里即使秋冬，也是繁花似锦，花啊，木啊，都似争宠般，往人眼前凑。

如今，可能是战事也影响了花草的心境？一切萧凌凌，似欲泣。

以往里，绿云晓鬓，巧笑盼兮的宫人们，也不知去了哪里。。。

******

“小风，小风？！”母妃跌跌撞撞得走出来，身旁竟连个近侍的也没有了。

慕南风皱了眉，快步上前扶了母妃，“母妃，您怎么又出来了。太子哥哥不是让你待在浮玉宫里修养吗？”

南国一国之母，慕南风的母后，慕皇后，曾经五国闻名的“第一美人”。如今病容憔悴，瘦成了骨架子，但却也掩盖不住她惊世绝伦的美，她嗫嚅着：“醒来不见小风，母妃心里牵挂。”

说着，她泪水却已决堤。

她不是什么都不知的，半年来，她的夫君，几乎从未踏入过浮玉宫。而她引以为傲的长子，也是匆匆来了一次，将小儿子留在她身边照顾她。可见前线的战事，多么紧急。

甚至，幽处在这南国深宫内，她竟也能听到震天的战鼓声了。她怕啊。

慕南风垂着的眸子，满是复杂。他是个“没用”的皇子。

从小，父皇母妃就告诉他，他该是被宠爱环绕的孩子，他什么都不需要去烦恼，什么都不需要去承担忧虑，一切都有他的父兄。

所以在他十岁被封王时，父皇赐他名号长乐。希望他一生平安长乐，顺遂无忧。

可是，他现在却开始痛恨长乐，安国长乐，国破长乐又何在？

他竟是除了照顾母妃，再也任何“用处”了。

看着眼前病弱的母妃，他掩下所有的心思。扶了她，转身缓缓，往来时走。

背后他刚刚望着发呆的方向，南国北城门烽火连天，火光突然染红了半边天。

“冲啊，杀南贼，立功业！”

“冲！冲！”

隐隐约约有呐喊声远远地传来，并不是很清晰。

慕南风脚步一顿，肩膀有些抖。慕皇后不解地望着慕南风：“风儿，怎么了？”

慕南风双目柔和，还是平时那般阳光的笑容，“没事，母妃，我们继续走吧。”

扶母妃躺下，又喂了她一碗热羹。这些时日来，他竟连做羹汤也得心应手起来。

走至外室，慕南风低声，怕惊扰了睡下的人。“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暗中照顾着太子哥哥吗？”

暗处走出一个满身血污的黑衣人，正是慕南风的暗卫松石。

“主子，都城门破就在这两日了。不若带着娘娘，先行退走吧。太子...也是这意思。”松石跪在地上，恳切地说着。

“走？去哪里呢？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的家。松石，你走吧。”慕南风很茫然，也很空洞。

“主子！！”松石红了眼睛，他是慕南风的暗卫，从小一直伴着他长大。

“你没必要陪着我们一起...死。”说出死字，慕南风眼中假装的阳光，终于斑驳着破碎，他终于说出来了。对啊，大概结局就是这个了吧。

“主子！我.....”松石话还没出口，浮玉宫宫殿的朱红色大门被人“彭”地一声踹开。

南国皇帝，昭帝，慕南风的父亲，满身甲胄都是血迹刀痕，披头散发，大步跨了进来。他双目赤红，形容癫狂。

松石站了起来，正想向他见礼，毫无防备之下，却被昭帝，一掌打了去。“哇”的一口，吐出一滩血，竟是站不起来了。

“滚开，都给我滚开。”昭帝打了一掌还不够，竟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剑，剑锋斑驳的缺口，可想而知，经历了多少。

竟是想一剑刺死倒在地上的松石，慕南风双手抓住挥下的剑锋，并不在乎被割得鲜血直流，大声喊着“父皇！父皇您别！！”企图，唤回父皇的神志。

昭帝没有丝毫犹豫，一脚踹翻了慕南风。却也不再持剑走向松石，而是转向了他最爱的小儿子，躺在地上的慕南风。

慕南风苍白着绝美的脸，他遗传了母妃一等一的美貌，嘴角流出了鲜血。吸一口气，都觉内里火辣辣的疼。想是被父皇踹伤了内腑。

看着神似慕皇后的那张脸，昭帝癫状更显，“我...不能...”他低低说着什么，却是将手中的剑举了起来，对着躺在地上的慕南风。

慕南风闭上了眼，他懂的。他的父皇他怎么不懂得。死在父皇手里，总比...

良久，没有等来预期的疼痛，倒是有温热的液体洒落在他脸上。

他睁开眼睛，本该在内室休息的慕皇后，他的母妃，正护在他身前。腹部被那柄本该刺向他的长剑，洞穿了。鲜血不要钱的溅落在他身上，脸上。

“母妃!!!”慕南风目眦欲裂，慕皇后摇摇欲坠的身子再也坚持不住，向后倒去，透体而过的剑也无法定住她的身体，直直摔进了慕南风的怀中。

“风儿，母妃...太..没用了。”鲜红的血染红了白色的寝衣，他的母妃脸白似纸。“风儿...快...跑吧。松..松石...”

松石爬了起来，顾不得痛到麻木的身体，哭得眼泪鼻涕都往下掉，“娘娘....”慕皇后绝美温和又善良，是仙女，也是自己不敢去奢望的“母亲”一般的形象。

“松...松石，带...风儿....”

“母妃，您别再说话了！”慕南风涕泗横流，他想捂住母妃腹间不断涌出血的洞，却怎么也止不住。母妃的手越来越凉了。。。

而昭帝愣愣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今生最爱，不发一语。

慕皇后郑婉儿知道自己到了最后了，她抬起手，“阿昭~”娇柔地笑着望向昭帝，亦如多年前。

昭帝笑了，带着泪，剑“哐当”落地。

蹲下身子，拉住了她的手，“婉儿，对不起。说好让你幸福一辈子的。”

“阿昭...好久不曾喊我，婉...儿了。”慕皇后话语游离，眼中却迸发出慕南风好久都没见过的光辉。

然后那光辉，一点点黯淡，直至失去了焦点。

昭帝，擦去慕皇后脸上的血污，整了整她的乱发，只望着她干净如睡去的容颜。

叹了一口气，站起身。“长乐。。。别怨父皇，照顾好你自己。”

说着，迅速捡起地上的剑，以慕南风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往脖子上一抹，一簇滚烫的鲜血，溅在了慕南风的脚边。

“父...父皇。”慕南风抖着嘴唇，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