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在一股酸腐味中睁开了眼。

它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又自然而然地趴到旁边的垃圾桶上，后脚悬在半空，里里外外地翻垃圾。

今天很幸运，找到了半块没了肉的肉夹馍。

豆豆叼住肉夹馍，一使劲，一甩头，把半个肉夹馍带出了垃圾桶。

它趴到旁边一块破破烂烂的坐垫上，摇头晃脑地撕扯着被人吃剩的肉夹馍，咂摸着里面剩的一点肉渣，回味无穷。

正吃的起劲，豆豆却突然停住了。

好像哪里不对。

嗯，确实。

豆豆眨眨眼，看着自己的爪子，又找了个电线杆撒泡尿，凑过去照了照。

一张狗脸。

还是个歪嘴巴狗。

豆豆心里嫌弃又疑惑，嘴里的肉夹馍突然就不香了。

“从烂尾巴鱼变歪嘴巴狗，知足吧你。”

一个神神秘秘的声音飘到豆豆的耳朵里，吓得豆豆原地跳了起来。

“谁在说话！”

“不是你求祖宗告神龙地不想死吗？这不，祖宗来了。”

一条青龙的身影隐隐约约出现在空中，姿态威严，气场强大，压得豆豆瞬间跪趴在地上。

它抖着尾巴，还不忘感恩：“祖宗在上！谢谢祖宗救命之恩！”

“行了，看在你是我族后辈上，才帮了你这个忙，我这恩就用不着还了。”

“既然你还有事情未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青龙的身影逐渐消散：“忠犬报恩的例子可不少，比鱼有优势多了，你好好把握机会吧，我走了。”

“哦，对了，这条狗的身体年龄不小了，你还有五年可活，加油哦！”

“我会加油的！”

“等一下！胡广之在哪啊！”

陆地生活不比水里，没了液体的缓冲，豆豆经常磕磕碰碰，后来它发现，狗的社会交往也比鱼复杂得多。

豆豆站在新找到的垃圾桶旁，伸出舌头感受了一下干燥的空气，再次想念起了水中的生活。

不远处一个哈巴狗扑棱着耳朵，跑向一只中华田园犬。

“大哥！你看你看！咱的地盘上新来了只歪嘴巴狗！”

“嗯？在哪？”

中华田园犬“腾”地起身，探头巡视四周。

果然看到了一个歪嘴巴灰扑扑的长毛狗，正在翻着它们对面的绿色垃圾桶。

田园犬一歪头，一瞪眼，领着一众狗弟狗妹冲向了豆豆。

“小妹！哪里来的！”

豆豆吓得一激灵，从垃圾桶上掉了下来，摔在冬天冻得冰冷的水泥地上，痛得它嗷嗷乱叫了一通。

再站起来时，就看到了把自己围起来，面色不善的一帮子大狗小狗，它盘算了一下自己打赢一帮凶神恶犬的几率，于是缩头耷耳地走到田园犬对面。

“我从远方来。”

“到哪里去啊！”

“要到远方去。”

“嗯？”

田园犬的脑袋换了一个方向歪去。

“这不跟没说一样吗？别给老子整这些虚的！”

旁边的一个狗腿子附和：“就是！你知道这是谁的地盘不？”

“您的您的。”

“蠢狗！是我们大哥的！知道我们大哥是谁不？”

“知道知道。”

“知道还敢在这乱翻？”

“不敢不敢。”

“这里找到的东西都是要上交的，要想在咱们地盘混下去，首先要给点东西意思意思。”

“意思意思。”

豆豆慌里慌张地应付完，发现这些大狗小狗都盯着自己。

“愣着干啥啊！交东西啊！”

“啊？”

豆豆翻遍全身，也没找到半个烧饼，只能委屈地看着众狗。

“可是我现在身上没吃的。”

“没吃的就给咱们找吃的，记住了，找到吃的要上交老大，知道了吗！”

“知道知道。”

临近傍晚，豆豆还没找到吃的，它饿着肚子，蜷着身体，待到了角落里。

一只小狗哒哒哒跑过来：“别睡了！老大叫你过去！”

豆豆只能跟着小狗，一步一晃悠地走到田园犬身边。

田园犬啃着肉骨头，吃得正香，看到豆豆，把剩下的干米饭丢给它。

“连半个饼都找不到，真是个废狗，吃吧，别饿死了，明天接着找！”

豆豆饿得发慌，干米饭也吃得香，它听到最后一句，心中纠结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拒绝了田园犬。

“谢谢老大，但是我明天不能留在这里了，我还有事情要去办。”

黑夜黑夜静悄悄，北风北风呼呼飘。

一众狗兄狗妹围在豆豆旁边，听它讲它和一个叫胡广之的小孩的故事。

“所以你要去找他？”

“对。”

“你知道他在那吗？”

“不知道。”

“那你怎么找？”

“我就一处地方一处地方地找，总会找到的。”

热血总会引燃热血，豆豆坚定的眼神，热切的语气，引得群狗振奋。

“这真是个好家伙，知恩图报，不丢狗面！”

“太感人了。”

“好个乖乖，俺们明天和你一块去！”

“……”

狗，一种单细胞生物。

太阳刚露头，五六七八只狗聚在一起伸懒腰。

田园犬站在一块石头上，开起了动员大会。

“好兄好弟好姐妹们，前有忠犬八公，今有咱勇士豆豆，为报救命恩，甘愿历千险，咱这个忙该不该帮！”

“该！”

“该不该帮！！”

“该！！”

“好！出发！”

豆豆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众雄赳赳气昂昂的大狗小狗，黄的白的黑的棕的。

目标，寻找胡广之。

豆豆踏着步子轻巧地踩在水泥路面上，头一次觉得变成狗也不是件坏事。

它们从北走到南，从西走到东，一路问，一路寻。

冬雪融化，万物复苏，盛夏来临，再到秋叶落下，深冬重至。

当豆豆站到路对面，一抬眼看到长高许多的胡广之时，一滴眼泪生生从眼眶里滚出，砸到了地砖上，渗入缝隙里。

“小胡！我回来了！”

“小心！”

胡广之看到对面冲过来一直脏兮兮的流浪狗，和一辆冲向流浪狗的小轿车。

他来不及思考，回过神来已经抱着流浪狗滚到了旁边的人行道上。

豆豆窝在胡广之的怀里，闻着胡广之身上的肥皂香气，欣喜地看着胡广之紧张的脸，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又被救了一次。

“傻狗，这下又被救了一次。”

神龙的声音突然出现，像是一直坐在一个高高的位置，观看着这场难得一见的趣事。

胡广之把豆豆放到地上，轻声叮嘱：“以后可不要这样了，过马路一定要小心点儿。”

可是面前的长毛歪嘴巴狗却丝毫不领情，一直和其他的狗伙伴汪汪乱叫。

被无视的胡广之转过身，准备回到马路对面。

“兄弟们，介绍一下，这就是之前救我一命，现在两命的那个男孩，胡广之。”

众狗兴奋。

“一路上感谢兄弟们的照顾，等我到了家，请你们吃大餐！”

“还有这好事！豆豆，大哥没看错你！”

胡广之和朋友走在一排，频频回头，他的身后跟着六七八九只流浪狗，汪汪乱叫，好不热闹。

“小胡，这些是你家的狗吗？”

“不是。”

“那它们怎么一直跟着你？”

“不知道。”

胡广之也很纳闷，等他走到自家小区门前，转身发现那群流浪狗竟然还在身后跟着，一只不落。

他弯下身，对着刚刚救起的那只歪嘴巴狗说：“我到家了，我们家不能养你们这么多狗的，你们走吧。”

“诶？豆豆，咋回事，他好像不认识你。”

豆豆歪着头，歪着嘴，漆黑的眼瞳看着男孩，里面满是疑惑。

“傻狗，你变成狗了啊。”

“就算你变成一只鱼，他也认不出你啊。”

“更别说你现在就是一只土狗，一只土狗。”

“……”

豆豆的耳朵动了动，觉得这条青龙话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