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辛老四坐在屋子的凳子上,大口喘着粗气。
桌上,摆着一张纸,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着,辛武欠辛二爷一家一锭金子,还钱之日,银货两清,互不相欠,永不往来,落款的位置,有辛二爷和辛老四的红手印。
吴大壮和伍氏成了他们关系破裂的见证人。
魏氏和小琪,默默地站在一边,没有打扰辛老四。
今日的事情,足够辛老四用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化了。
魏氏心底是高兴的,能和那奇葩的一家断了往来,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是看到辛老四暴起的青筋,和一脸铁青,魏氏又十分不忍。
然
她确实不知道如何开口相劝。
辛老四沉默了许久,他的双手放在大腿上,捏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格外明显刺眼。
酸涩、疼痛、压抑、委屈太多的情绪,充斥着辛老四的内心,一双刚毅的眸子里,浅浅淡淡氤氲起水汽,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像小时候那般,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可是他现在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的妻女还陪着他,还需要他,他不能哭,不能软弱,如果他认命了,放弃了,那他最爱的妻子,最疼爱的女儿,也会跟着受累。
辛老四不断地深呼吸,确保自己的情绪已经收敛稳定,他才慢慢抬头,对着魏氏和小琪,努力地牵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阿芳,小琪,我们开始打包收拾吧,不然天黑了,山路就不好走了。”
虽然吴大壮建议他们三天之后把钱给了辛二爷再搬走,但是辛老四确实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待在这个地方了。这里的一切,在今天,留着他心中的印象,已经截然不同了。
以前这里是温暖的、令他眷念的家,可是被辛二爷一家这么一折腾,他只觉得待在这里多一分钟,他就无法正常地呼吸。
魏氏知道辛老四的心思,赶紧上前,左手扶住他的手臂,右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休息会,我和小琪去收拾,家里东西少,最多半个时辰就可以全部打包好,只是”
魏氏声音拖长,小琪知道,她是担心没有驴车,他们一家三口,没有办法把东西一次性带走。
“阿芳你们先收拾,我去村口看看,有没有空闲的驴车。”辛老四说完,大步往村口走去。
小琪知道,辛二爷家就买了驴车,不过估计辛老四是绝不会再跨进辛二爷家门了。
魏氏和小琪,左右分工,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把可以带走的东西全部打包好了。
就连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和几个板凳,魏氏都用床单罩好,准备一并带走。
两人忙完,把十几包大大小小的包裹抬出门,放在院子里,天都已经快黑了。
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到辛老四回来。
秋天的夜,寒风凛凛,两人的呼吸,都已经可以明显地看到白雾,魏氏一直守着院门口,直直地望着通向院子的小路,她搓揉着冻得通红的双手,着急地踱着小碎步。
两人又等了快一刻钟,魏氏实在等不及,她扭头看着小琪,面色沉重:“小琪,要不你先守着,我去看看,怎么你爹还没有回来。”
小琪心里的担忧不必魏氏少,只是天已经黑下来了,让魏氏一个人出去,小琪并不放心。
“娘,我陪你一起去吧。”小琪抬脚,小跑着来到魏氏身边,“这些东西不值钱,应该没人会偷,我们一起,有个照应。”
“哒哒哒哒哒哒”
小琪的话音刚落,门外的小道上,就传来了整齐划一的马蹄声。
天色阴沉,两人往院门口挪了挪,瞪大双眼往路口看着,想看看到底是谁来了。
直到马队靠近,小琪才看到,为首的人,不是雷昊宇还有谁。
“驭”靠近院门,雷昊宇停下马儿,翻身下马。
今日的他,依旧一袭黑色金丝雕花长衫,腰间青色祥云宽边锦带,将他的身子束缚得愈发颀长,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长眉若柳,身如玉树,绝美的面容在朦胧的月色中,显得愈发清冷优雅。
看到小琪,雷昊宇幽冷的眸子,闪过一丝精光,不过很快便隐匿无迹,没有人抓住了这道如同流星美丽的光泽。
雷昊宇肩宽腿长,几个大步就走到小琪的面前,他的个子又高了些,站在小琪面前,都需要低下高贵的头颅,才能看到小琪的眼睛,就连魏氏,都和他差了大半个头。
雷昊宇对着两人微微颔首,右手举了举,给身后的人打着手势。
身后的侍从,有条不紊地走进院子,将魏氏和小琪堆放在院子里的包裹,动作小心谨慎地都往外面抬。
“这?”魏氏有些诧异,看着十几个身高马大的男人,在院子里进进出出,帮忙抬包裹,她有些不知所措,只是觉得受宠若惊。
“我爹呢?”小琪望着雷昊宇,反问道。
看雷昊宇的模样,恐怕是已经知道今日的事情。
“他身子不适,我让他在城里先休息。”雷昊宇不温不火,言简意赅地说道。
“他怎么了?是不是又晕了?”魏氏惊呼,一张脸瞬间毫无血色,想到今天辛老四受到的刺激,魏氏就后悔,为何刚才要让他独自出门。
“没有。”雷昊宇应声。
他的话实在太少,就算他回答了,魏氏还是焦虑不安,一双手不停地搓揉着,本来就冻红的手指头,险些就快被搓破皮。
小琪赶紧伸出手,拉住魏氏,安抚道:“娘,既然少东家都来了,也说没事,父亲肯定没有什么事情,你别担心,我们去了就知道了。”
魏氏只能握住小琪的手,紧咬着唇瓣,点了点头。
雷昊宇带了十几个侍从,一人一个包,三下五除二,就把该拿的包裹都装上马车了。
魏氏和小琪,也匆匆上了马车,一车队人,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这一次雷昊宇没有避嫌,所以村里的人都知道,辛老四一家离开了,而且还是藏香阁的少主,亲自来接走的。
辛二爷一家听到门外的马蹄声远去,二奶奶又狠狠地摔烂了好几个瓷碗,她就知道,辛老四一家和藏香阁搭上了关系,还说没有钱,早知道就多敲诈些钱财。
不过现在白纸黑字,他们也都盖了手印,怕是改不了了。
“怎么,还不打算还钱?我可是知道,你们是狠狠地宰了人家一笔。”坐在大厅正上席的男人,一手剔着牙,一手拿着木棍,挖苦地看着二奶奶,“我看你们家里这两个小丫头不错如果不还钱,就不怪我不留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