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轩注视着银龙身密密麻麻的长钉，注意到长钉从银龙身体露出的长度相较之前所见要长了不少。

无需多加解释，沈长轩便明白这昭示着长钉对银龙，对天地灵脉的禁锢弱了许多，这也是太初渗出，滋生妖兽的直接原因。

尽管心中有所预料，看见这场景，沈长轩仍不免心中稍动。

他指尖下意识地掐在一起，试图占卜个中缘由。

但他硬生生地打断了施法，阻止了这个做法。

他知道，对太初、对银龙的任何占卜，不但不会有结果，反而会遭到严重的反噬。

这个念头只能作罢。

沉默片刻之后，他看向银河君，向她问道：

“这是何故？”

银河君幽幽地叹口气，道：

“八百年的封印，迟早有松动的时候，这不是我能阻止的。”

“但不可能短短十五年就松动到这种程度。”沈长轩说道。

银河君便凝视沈长轩双目，说道：

“没什么不可能，十五年时间，或许于你我，于历史只是弹指一挥间，但十五年时间，足够让很多东西发生变化。

“不论是天地灵气，不论是这里的银龙和长钉，不论是……人心……”

沈长轩听着银河君的感慨，隐隐察觉到什么，问道：

“你清楚知道封印松动的根源？”

银河君沉默片刻，说道：

“长京城，去长京城，你应该能知道你想知道的。”

沈长轩凝眉：

“和那位有关？是他令长钉从银龙身逐步脱落的？”

他问到这里，便想起十五年前听饶思远提起过，大道学宫的行动，没有皇帝的支持，绝不可能一帆风顺。

也就是说，至少在那段时期，皇帝已经萌生了解除天地封印，结束绝地天通的念头，只不过或许是他内心仍摇摆不定，或者另有缘由，他当时并没有采取进一步行动，没做出拔除银龙身长钉的尝试。

如今，皇帝决意要动天地封印，所以才有了沈长轩此时此刻所见的画面。

想到这里，沈长轩便有所明悟，看向银河君时，眼中透出疑虑重重之意。

他想起一次抵达星辰海，面对银河君时，这位冷艳孤傲的女子，一言不和便向自己和饶思远发难，甚至有不死不休之意。

而今，再次遇见她，虽然也有冲突，但可以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态度有很大的改善，相较之前要和善许多。

这点改变，固然因为他沈长轩的实力绝非当日可比，但仅因此，不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沈长轩便想到，也许，银河君本身就意料到自己的到来，是专程等待自己。

既然是待客，自然态度改善很多。

而之所以能够意料到自己的到来，个中缘由就值得推敲了……

于是沈长轩凝视着银河君，想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

他还想问，此事是不是皇帝的授意，是不是这位据说修为绝高但罕有人知晓其真实实力的人间至尊本来就想见自己，所以命她在此等待。

但他将她淡漠的神情收入眼中，心有所动，于是心里的疑问最终没有说出来。

至于他之前的问题，由于银河君久久沉默，没有作答，他便知对方是不会告诉自己，故而没有追问。

静静伫立许久之后，银河君终于轻启朱唇，只道：

“你不必问我他是怎么想的，也不必问我他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他真实的想法……我同他这么多年的交情，说是不似君臣更似朋友，实则自始至终，我只是他的臣子而已。

“呵，我从来没有看懂过他。”

沈长轩颔首，片刻之后，方吐了口气，说道：

“多谢。”

说完不再看银河君，只凝望着水潭内闪烁着粼粼光华的银龙，缓缓地踏入其中。

一瞬，他感到扑面而来的浓郁天地灵气。

一瞬，他内心悸动，隐隐捕捉到太初的气息。

他踏着一池澄澈的潭水，一步步接近银龙，这过程中，他感受到的天道与太初气息越来越明显。

不过，虽然灵气外泄，太初的气息重现天日，但毕竟银龙身的长钉并没有完全脱离，仍然能维持对天地灵气，对天道和太初的束缚。

束缚……

沈长轩凝视着银龙的身躯，看见数不尽数的长钉呈现触目惊心的殷红，他有一瞬，心生将银龙身全部的长钉拔除的冲动。

但也只是冲动而已，以他的实力，固然能办到这一点，但遭受的反噬以及天道和太初的侵蚀仍然不是他能承受的。

他吸了口气，稳住了内心，终于走到了银龙身躯旁。

他伸出手，触碰龙躯的一枚长钉，然后试图捕捉太初气息。

他是天地灵气所钟之人，与天道息息相关，同样与太初有极强的亲和。

他想从太初气息中蕴含的纷繁的讯息了解这十五年究竟发生什么变故。

他亦想知道，太初相较三百年前有什么变化，是不是受长久的禁锢，不再如三百年前那般狂暴。

同一次相同，他触碰到长钉的瞬间，身躯迅速地老去，青丝成霜，皮肤褶皱，转眼成为垂垂老矣之人，眼见着就要逝去。

可下一瞬，他的皮肤却变得光滑白皙，发丝也重归乌黑，连带着整个人神采奕奕，不但不像是老去了，反而似个十多岁的青年。

这是他身为出神入化境修行者的逆转岁华、返老复童能力作用下的结果。

出神入化境修行者，正是有这等玄妙的能力，方能拥有绵长的寿命，虽然不至于长生不老，却也不会轻易寿岁耗尽而死。

而此时此刻，沈长轩便是利用这个能力，抗衡触碰长钉时受到的有如生死咒的效果，维持自己的性命。

他肌肤在长钉作用下依然迅速地老去，又迅速地变得光滑柔嫩，往复循环，仿佛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轮回一般。

而他本人，则对身体的变化毫不在意。

他在乎的，是接触长钉，令其暂时失去作用，因而获得的与银龙身体中蕴含的太初气息沟通的能力。

这一瞬，他眼中浮现一个画面，画面中有一只手，同样触碰长钉，触碰银龙。

这只手，沈长轩很熟悉。

他眼眸中，太初呈现的画面与自己不断老去又焕发青春的手重合。

几乎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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