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廿六，红妆十里。

苏家门外停满了马车，直把街道占了一半，前来贺礼的人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迎面都拱手说恭喜恭喜。

下人们满脸喜庆地将客人迎进厅堂，眼见红帐纷飞，喜字盈门，金银焕彩，珠宝争辉，已是富丽之极，席中案上又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别有风情雅致之趣。

苏行东早已在苏固的主持下祭拜先祖，苏家是门阀世家，祖上都是德高望重的贵族士子，早年跟随先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因此苏家嫡长子的亲事，仪式格外复杂。

“圻朝的婚礼，有三书六礼之仪，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男方要先请媒人去女子家中议亲，若女方也有结亲之意，男方便带上吉祥之礼上门纳采。女方收下纳采之礼，递与年庚八字，由男方带回占卜凶吉，便是问名。占卜为吉，婚姻初定，则是纳吉。随后将聘书和聘礼送至女方家中，是为纳征。男女商定合婚之日，此为请期。相约之日，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娶过门，就是亲迎了。”

那年天山山脚之下，贰师城中，药杀水映着葱岭的夕阳，她偷偷地问，在他的国家，男女是怎么成亲的。

他含笑看她，如是说。

她追问：“那又是如何行礼？”

“朝迎新妇，暮行婚礼。因为男子属阳，女子属阴，黄昏之时正是阴阳交替，阳往而阴来，此时行礼无违于天时。”

“先是——”

“一拜天地！”司仪高声欢唱。

苏行东和楼明月双双躬身一拜，而记忆里，那个少女也笑了起来，她也说“一拜天地”。

“再是——”

“二拜高堂！”

话音落，她学着他的动作，对着天山一拜。

“最后是——”

苏行东停下动作，突然迷惑了时间和空间，他搞不清楚这里究竟是十六岁时的西域，还是二十岁时的圻朝。这身凤冠霞披就像多年前那件坠着玛瑙的大宛王服，还有他准备好却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红色头巾。

“夫妻对拜！”司仪高声贺，“礼成！”

苏行东浑浑噩噩地行了最后一礼，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将新娘子带进了洞房。

待他出来，一群人围着要向他敬酒，苏行东提着酒壶，来者不拒，他向来自持，今日这番热情，众人只道他是开心，这般到深夜，他才踉跄地回到房中。

苏洛早就带着月白守在墙角，时刻关注着二人房里的动静，准备闹青庐讨个彩头，但只听得苏行东进去的脚步声，随后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不对呀，夫妻二人怎么地也要说几句“余生请多指教”的体己话嘛。

她准备起身观察，但刚刚支起腰，月白就一把拉住苏洛，满脸惊恐地说：“小姐，这样不太好吧，我听老一辈的人说，看别人那个……那个，会长针眼的！”

“你说什么呢，你难道不想看看今天明月嫂嫂有多漂亮吗？”苏洛勾引似的地挑了挑眉。

月白无奈，只得慢慢地松开了手。

龙凤喜烛下，楼明月还蒙着盖头，两个人干坐着，就像供奉在佛龛里的两尊披着红绸布的泥菩萨。

苏洛不由得啧了一声，话音刚落，只见苏行东的目光往这边一扫，苏洛还没看清楚苏行东做了什么，只感觉一阵疾风打来，面前的窗户砰地一声关上，把苏洛唬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小姐……”月白赶忙跑上来扶她。

苏洛拍拍身上的灰，没关系地说道：“没事，我看他们一动不动，还以为被点了穴道呢。”

月白听她口出狂言，真是急得不行，偷窥墙脚这种事要是传出去，她家小姐还怎么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