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学子们顺利通过乡试,书院在青梧堂后面打扫了两间清静屋子来,给这十来名学子另外布置了一间学堂,一间休息室,好让他们专心备考。
吴逸是学里唯一的一名既是先生又是学子的先生。因为他也要应试,只不过是参加次年的春闱会试。会试,是全国考试,须得中了举人才有资格参考。因此,虽然他也要备考,但却不如别的学子那般紧张。
或许是因为天气炎热,也或许是因为心情紧张,宋兼玉的学习状态十分不好。上课时常撑着个脑袋走神,好几次先生抽他问题,他不但答不上来,有时候还干脆没听清先生在讲什么。先生规定要背的文章,他总是最后一个过关,还背得结结巴巴,磕磕碰碰。每每写文章,又多被先生批评言理不通。
看着他这样子,人人都替他捏一把汗。
有一次下课,裴桐谨见他不出去休息,只举着一枝玉杆毛笔发呆,便冷不丁抽走他手中的笔,邀他一起出去玩耍,不想他反一脸怒气,恶狠狠地从裴桐谨手中夺回笔来。平日,他对裴家公子甚是温和,从来没有如此态度。
或许是压力太大了吧
“你整日价这般呆想,便能想出好成绩来么?”裴桐谨尴尬地嘲笑道。
裴桐谨一语点破,宋兼玉自知失礼失和,忙拐个弯子,辩道:“你们当然不会呆想。你们家世显达,n卷,投行卷,都自当拔头筹。我家世贫寒,寡母又不认得哪一个达官贵人,谁肯来推荐我?”
大齐科考,不光看考试成绩,还要看官府名士的推荐。考生拿自己的文章投官府推荐叫n卷,投名人雅士的推荐叫投行卷。
“你不也是我们的表亲么,老爷子自然也会推荐你!”裴桐谨安慰道。
宋兼玉冷笑:“如若你和桐仪不参考我也信了,可你们俩人都还要着人推荐,人家怎么再肯将人情落到我的头上。对了,还有吴先生,明年他还要参加会试,裴老爷子怕是早已经给他铺好路子了!”
宋兼玉一番话虽然粗俗市井了些,却也句句在理。裴桐谨只好叹口气,弱弱道:“那也不至于出去休息一会儿,都不行吧?”
唉明明是自己心有所思,为了掩饰被抓个现着的尴尬,却偏偏编排人家这一大通。台阶已然给了,好歹人家是世家公子,宋兼玉还是有眼色的人,怏怏地收拾了笔墨,跟裴桐谨往外走。走了几步,又折回去,将那枝玉笔小心放进一个笔袋,揣进怀里,方才安心出来。
转眼,便到了芒种。再然后,又到了月三十。月三十,按书院规矩,放一天假。
清早,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裴桐仪一起床,便吩咐羽书备马。给父母双亲请过安,裴桐仪便匆匆带着羽书出门了。
“今日仪哥儿是要去哪里办事?这天儿下着雨,你何必亲自出门?吩咐小的办了不就行了?”羽书穿着蓑衣,紧紧勒住缰绳,生怕马蹄打滑。
果然,话音未落,踢踏一声,裴桐仪的马脚下一滑,马背上的裴桐仪一仰一俯,险些摔下来。
眼看就要考试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可摔不得!
裴桐仪忙拉紧缰绳,脚下也蹬紧了。“小子,这事儿还真不能让别人办!”说完,他耸了耸肩,将弄歪的防雨大氅挪周正。
走出裴府街,便径直往集市而来。
“仪哥儿好兴致啊,带小的出来逛街!”羽书装作兴奋的样子,转而又道:“出来逛逛好是好,可是白白耽搁一天光阴呢!”
裴府礼贤下人,历来有规矩,主子行事不妥,贴身随从有规劝的责任。
裴桐仪笑道:“好你个小子,竟比我娘老子还凶残些!我娘都没逼我逼得这般紧!将来我若是考取了功名,不分你个师爷当当,怕是难填众怨了!”
“仪哥儿知道便最好!”羽书得意地摇晃着头。
“我知道用功!可下月初,便是桐心的及笄之日了,我作亲哥哥的,不将她讨好讨好,她还不去夫人面前告我的黑状啊!”
“这个便是仪哥儿小心眼儿了!小的们在裴家长大,别的不清楚,这一点还是看得明白!桐心小姐虽得夫人宠爱,她却是从未持宠害过你”
“瞧你那紧张样儿,到底我是你主子还是她是你主子?”裴桐仪笑起来,又道:“我看,你是怕我得罪了桐心,你不方便和青梅唧唧歪歪吧?”
羽书一急,忙丢了缰绳,指天道:“天地良心!我羽书一心为着仪哥儿好,仪哥儿可不能混说!”
“那好,以后,凡是去桐心那边传话的事儿,都不许你去做。”
“我”羽书正欲争辩,胯下的马儿突然打一个响鼻儿,脚下一崴,羽书的帽子咕噜一下栽下来。他忙拉住马儿,下马来捡起帽子,顾不得戴,便拉住裴桐仪的马缰,仰脸笑道:“还是吩咐我吧!没事儿做,我会浑身发痒的!”
“我看你是见不到青梅浑身要发痒”笑罢,裴桐仪抽了马儿一鞭子,马儿快步小跑起来,在金瑞祥门口停下来。
羽书在后面见了,翻身上马,自语道:“我道是要办什么事儿!原来是来给桐心小姐办首饰!这事儿我还真办不了。”
见衣着光鲜华丽的裴桐仪进来,掌柜的忙笑脸相迎。
“这位公子哥儿,想带点儿什么?”
“有什么新式好货,你且说与我听听。”
“不知道公子是送母亲呢,还是送娇妻呢?抑或是送”
掌柜的见多了裴桐仪这样的年轻公子来买首饰。据他的经验,如若是买来送母亲的,选个普通价格的,便也差不多了。若是送娇妻,特别是新婚娇妻,则要大方得多,可以推荐贵重的首饰。当然,还有一种情况,那便是掌柜的支支吾吾没说出口的“相好的”。若是送相好的,他们则会更大方。为博红颜一笑,倾家荡产也愿意。
纨绔子弟嘛,都这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