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他瞳眼里的女孩子,与当年的小兔子生得如出一辙,褪去了以往的稚嫩,蜕变得更加成熟,如破茧的蝴蝶,美得让人出神。
既然撕破了面具,她又将如何在他面前伪装?他早将她的模样熟记于心,怎样都不会忘记,无论发生什么改变,他也能一眼认出她。
那日的雨中擦肩邂逅,他已经锁定了她。
她在他心里无所遁形。
洛从瑆被祁垠枭盯得心里发慌,她眼神不自在地游移,迫切地想从他的视线范围中逃出去,另一只颤抖的手很想施展时间倒流的能力,可祁垠枭不是好忽悠的人,她并不确定现在的他有没有觉醒新的能力,只要被他发现一点点把柄,她就再也无法逃离他的手掌心了。
洛从瑆对他实在无可奈何,不可一世的傲气在他面前不堪一击,但语气依旧认真严肃,“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但我真的不记得你与我有过什么往事。”
祁垠枭认真地看着她的脸,唇角扬起岑冷的轻笑,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没事,我记得你就行。”
眼前女孩的身高只及他的下巴,来自她身上暗香的气息、还有清浅的呼吸时不时地扫过他喉结颈部,撩得人心尖发痒。祁垠枭眼神略深,他只需稍稍低头就能吻到她的额头。他停止了这股冲动,看着女孩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恍然间让他回想起了当年那段最璀璨的时光,那时候的小兔子,也是像这样,小小一个只及他腰部的身高,可爱得让人心软。
他们的初遇,是在一次被绑架途中,在被关的暗房里相识的。
那个小女孩刚被人扔进来的时候,他是完全无动于衷的,惬意地靠在墙边曲着一条腿,一手撑着侧脸,心想又一条生命要惨遭毒手了。
他见过无数来来往往被关在这间屋子的孩子,不是死气沉沉的,就是嘶吼哭闹的,然后无非是一天死去一条人命,他早已麻木了。
绑架他们的人势力庞大,无从查询,而且连“绑架”二字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亵渎,他们在研究伟大的未来,拿那些活生生的孩子做实验,好像是在寻找什么还没被社会认知认可的东西。他们觉得,那些死去孩子的牺牲是光荣的,就是将罪恶演绎得如此冠冕堂皇,不过这都与他无关。
只是那个女孩并非如他所想那般,不哭也不闹,眼中洋溢的不是那种死气沉沉,而是那种从容镇定的光采,甚至还有些不屑一顾的样子,走进来的时候,只是随便寻了处地方随便坐下。
“喂,小家伙,你不害怕的吗?”他还挺好奇,这小姑娘居然一点不慌,难道是因为她的茫然无知救了她?
小女孩子戴着白色的兔兔帽子,穿着奢贵漂亮的蓝裙子,全身衣服干干净净的,五官生得出奇的漂亮,尤其那双灰蓝色的眸子澄澈如水,瞳仁里映着的光辉像天上散落的星尘,仿佛从雪中城堡走出来的公主,冷静高贵,不谙世事。
怕不又是个贵族小千金?
以为家里人会花钱把她给赎回去?
啧,这天真的小不点。
他双手靠在脑后,闭目养息,继续打算浑浑噩噩的度过一天。
忽然,女孩音色清冷地来了一句,“该怕的是他们,耗尽毕生心血也达不成自己的野心,最后染尽鲜血惹一身罪恶,这难道还不可怕吗?”
他为女孩的这句话留了心,这个小女孩子似乎很清楚这绑架组织的勾当,甚至还笃定了他们实验会失败的样子。
奈何女孩长得有些太过可爱,头上的兔帽子还戴的是歪的,表情一本正经的,看着莫名有些反差萌,他目光莫名地被她头上的兔帽子吸引,见女孩与他坐着的距离不到三十厘米,唇角轻佻,故意伸手摘掉了她的兔帽子,还把兔帽子戴在了自己的头上,还挺温暖,他好久没有接触到带有热意的东西了,一年四季都仿佛在过寒冬。
这幼稚又霸道的举动,似乎惹恼了小女孩,站起身冲到他怀里,双手扒拉着,像只被激怒的奶豹子,要问他讨要被抢走的兔帽子,声音凶萌凶萌的,“兔帽子快还给我!”
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了女孩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心里泛起了久违的动容,那颗早已死掉的心,几时没有这么有生命力般的跳动过了?
他已经不记得了,连年月日也不记得了。
他对这个可爱得不可思议的小女孩实力嘲讽,“啧,小毛头一个还装什么老大人?还是现在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像个小孩,挺可爱的,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哝,你的小兔帽子给你。”
他将兔帽子重重地套在女孩头上,结果兔帽子往下扯得把她的眼睛都给遮住了。
女孩近乎被他气到无语,“……”
她气哄哄地扒拉着兔帽子朝上挪戴戴好,结果还是歪的,一只耳朵上,一只耳朵下的。
他也失笑着无语了,“……”
这小女孩怪有意思的。
只是当女孩抬头开始正眼看他的时候,突然有了片刻的失神跟震惊,连带着对他说话的语气,也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那个,大哥哥,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那软糯清甜的声音听起来乖得不得了。
他饶有兴致的样子,“想知道我的名字?”
他想,或许在他死前,这世上还能有个人记住他的名字,也挺好的,至少走得不会太寂寥。
他告诉了女孩自己的名字,“祁垠枭,祁寒的祁,一望无垠的垠,乱世枭雄的枭,记住了,不准念错,也不准忘掉知道吗?”
女孩似乎被他的名字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他强势的态度吓到了他,还是他的名字太可怕。
可她一副从容淡定,天不怕地不怕的老练样子,还会被他给吓到?
难道是因为名字?
他无所谓道,“抱歉,我的名字听起来戾气是有点重,在寒冬里无边无垠飞翔的枭鹰,结果扎进漫长的黑夜里一去不复还。”
女孩似乎不太理解,他为何对自己名字的形容也如此阴气沉沉,他这幅随性又半死不活的态度,貌似让她不太高兴,她认真地对他说道,“并不,我觉得这个名字很震撼。枭鹰的天空本来就是广阔无垠的,生命对它来说没有界限,重生的鹰要忍受莫大的痛苦和剧烈的身体创伤,先是剥离老化的喙皮,拔掉趾甲跟羽毛,度过不吃不喝鲜血洒落的日子,最后终究羽翼丰满,脱胎换骨,鹰的精神就是泰山压顶不弯腰,惊涛骇浪不低头,枭雄也是。没有历经无边无垠的黑暗和无边无际的寒冬,怎么看得到明天的光亮?”
女孩对他讲的这一大段话彻底让他震惊了,在瞬间,他那颗起伏的心脏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没想到这世上还会有人来安慰他。
不,是真心诚意地对他说了实话。
从前的他早听惯了谎言。
现在才知,原来实话也可以这么好听。
他看着女孩认真的脸庞调侃,“小兔子,你小学语文肯定是满分的吧。”
女孩理所当然道,“嗯,那段对鹰的解读,我在课文上背了好久,现在好久没背了。差点都要忘了,没想到今天还废物利用了。”
听了这番话,他突然觉得,还是谎言好。
……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忽然睁眼惊醒,胳膊忽然好像缠上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借着微弱的月光和感知,才反应过来,是那个戴兔帽子的小女孩,正抓着自己胳膊睡觉。
他懒懒地扯着嗓子,“喂,你干什么?”
女孩声音奶凶凶的,“别吵,我怕黑。”
怕黑抓着他袖子睡觉干什么?
他疑惑,“怕黑开窗啊,外面月亮正亮堂。”
女孩就是死抓着他袖子不放还用力扯了扯。
“……”
“我习惯抱着东西睡觉。”
女孩凶凶的语气中似乎还带点委屈的可怜。
“行,就今天,允你抱这一次。”他仍由女孩抱着他胳膊闭眼睡觉,嘴里还轻喃一句,“总比袖子被扯破好,我就这么一件衣服。”
因为抱着他的胳膊,女孩睡得很沉。
而他依旧与往日一样,又是失眠的一天。
他要冷死了。
不经意间看向了正抱着他胳膊睡觉的小兔子,来自手臂上传来的温暖让他一瞬间起了贪婪。
清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多。
女孩慢慢从他怀里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像只新生的雏鸟,眼中带着惺忪的迷茫,仿佛完全不知道我是谁我在哪儿。
然而抱着女孩睡觉的他,仿佛是一生以来睡得最温暖的一天。女孩小小的一只,软得跟个小白兔抱枕一样,被他抱在怀里,这种感觉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安逸。
见女孩欲醒的兆势,他才徒然放开了怀中的温暖,始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倚靠在墙头曲着腿,两眼冷漠淡然,仿佛昨天的事情与他无关,心里却克制不住地贪恋那份温暖。
女孩慢悠悠醒后,冷冰冰的小脸十分茫然。
脸上仿佛写着“我刚抱着的胳膊呢”?
刚才还抱着的。
哪儿去了?
……
过了一个上午,他们两人都没吃饭。
但是女孩丝毫不见肚子饿的样子。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逞强。
在这里,只有实验成功的孩子才有饭吃,其余的只会仍由他们活活饿死,或者当天就因为实验失败被扔到了外面的埋尸坑里去。
他把自己唯一的食物给了女孩,毕竟这女孩子看起来实在很弱小的样子,怕是等不到被抓去做实验,就要活活饿死了吧。
结果女孩板着一张蠢萌的脸,嫌弃地扒拉开了他的手,“我不吃,我不饿,要吃你自己吃。”
拒绝他也就算了,更令他惊讶的是,她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食物,全捧在了他的手上,“昨天听到你肚子叫了,这些给你,去吃个够。”
她是在关心他吗?
他从没被人这么照应过。
那一刻他觉得,就算是自己理解错误,也是他觉得最温馨的时刻。自从这个女孩到来后,就漫无目的照亮了他那些死寂阴霾的时光。
他不问女孩食物是怎么得来的,秘密应该是被相互尊重的。
后来在他的威逼利诱下,不乖的小兔子还是乖乖吃了饭,吃得嘴里鼓鼓的,那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看起来又好笑又可爱。
过了几天,最可怕的噩耗还是降临了。
小兔子被他们抓去做了实验。
当他带着食物和玩具回到屋子的时候,房内空无一物,只留了地上那顶被踩脏了的兔帽子。
此刻,他平静的眸子里瞬间掀起惊涛骇浪,继漫无边际的暴风雨之后,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沉寂,比以往更甚,凝视死物般的毫无波动。
那日,他一步步走进了那个曾让他最恐惧的地方,眼睁睁地看着小兔子手脚被拷住,被他们禁锢在实验台上,还听到那些人在颤栗地呐喊,“找对人了,哈哈哈哈哈哈就是这个小女孩!”
“这女孩不仅身上有我们想要的东西,而且也是最适合做载体的体质,以后我们就可以拿她作为母体,进行更多的计划了!”
他眼中瞬间席卷进永无宁日的阴戾,猛地一拳砸开了门,门板裂成了一块块,“不准动她,我答应配合你们进行一切实验。”
所有的人神色大震,因为他在这个基地几乎放肆到了横行霸道的程度,只有他一人,能使他们没有办法。他知道在自己身上,有他们最想要的筹码,能做到他们想要的,除了自己这世上别无他人,一旦他出了事,或者心情不好,他们想要的成果都会失效。
有人想要拒绝,却被为首的医生摆手制止了,“好,希望你说到做到,把那个女孩放下,替换他上。”
“主任——”
“这是命令。”为首的男人冷笑,“相比这女孩,还是那名少年更有价值,符合我们的条件。别忘了,他是自愿的,这种时机正是进行实验的黄金时刻,那个女孩可以先缓一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