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渡荆门送别》李白

李白的这首诗，是在路过荆门的时候，见到楚国故地风光所作。

诗中的荆门，就是现在湖北省荆门市，北接襄阳、南临荆州，自楚文王迁都郢城（今荆州纪南镇）起，荆门就是楚国北方的边防重地，华夏文明重要发源地之一，有“荆楚门户”之称。

荆门的地理位置位于大巴山脉末端，江汉平原西部，是风水学中推崇的“紫气西来”龙脉宝地，加之荆门又毗邻楚国国都，自古以来，楚地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多葬于此地，古墓遗址数不胜数。

在荆门市沙洋县的四方乡，是古墓群最为密集的区域之一。这里，散布着高大的楚庄王墓、妃子墓群等300多座楚墓，那些无封无堆的平地墓葬更是无法统计，素有“古墓之乡”之称。

古墓多了，自然也吸引了大批盗墓者和文物贩子，自70年代末至21世纪初，四方乡地界的盗墓案件层出不穷，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华夏第一古尸案”。这起案子的主犯姓郭，是家中的次子，所以大家都习惯叫他郭老二……

1994年3月1日，忌破土，大雨。

郭老二左手撑着把歪斜的破伞，右手熟练地掏出香烟，送到嘴边叼着。此时是凌晨1点左右，又是冬末，一阵夜风吹来，郭老二打了个寒颤，掏出火柴盒用下巴夹着，一边取出火柴划了几下，想要把烟点上。

“嗤”的一声，火光照亮了深沉的雨夜。这是一片油菜地，地里的油菜已经长成，一片绿油油得煞是好看，再等几日越了晚冬，和煦的春风一吹，便能开出一片菜花，绿油油也就成了黄灿灿，黄的嫩嫩的、软软的，从远处看去，就像打到汤里的鸡蛋花一般。

在郭老二不远处，他的弟弟小郭子正蹲在地里的一个大坑边上，抓耳挠腮地朝坑里张望着。大坑约有一米宽，往里看去黑洞洞不见底，料是极深。坑边扔着一个三合板，略比坑口大些，上面散落着一些泥土，一把旧铁铲插立在一旁。

郭老二连点了几根火柴，许是烟丝在雨里受了潮，一直没能点上烟。他呸地把烟吐到了地上，嘴里骂骂咧咧地嘟囔了几句，又压着嗓子对着小郭子说：“鬼娃子安生点（调皮鬼安静点），挨根儿（在坑边）闹腾扎进去，摔折你的腿。”他说的是当地的方言，和武汉方言十分相似，都属于湖北话的一种。

小郭子闻言站起身来，两步窜到郭老二身边，嬉皮笑脸地说：“哥，我也不是个跌货（冒失鬼），跟着你和李哥儿找死鬼（盗墓）也不是头一遭了，怕个锤子！”

郭老二拍了小郭子一巴掌，笑骂：“小猴子砍不成（不正干），得点皮毛就骄傲，真能学你李哥儿一成本事……”说到一半，便见远处几点白光亮了起来，又笑着对小郭子道：“诺，说曹操曹操到，你李哥儿他们来了，把那土克拉（土块儿）拾掇下，准备起篓子（发财）。”

不多会，白光越来越亮，越来越近，几个黑影打着手电，撑着雨伞走了过来。当先一人年纪最大，夜里看不清相貌，只有一头鸡窝似的头发颇为显眼，他指了指郭老二，对其他几人轻笑道：“呵呵，我就说老郭急不可耐，肯定第一个到，让我说准了吧。”旁边几人附和着笑了几声。

郭老二反嘴道：“老李你尽蛮扎得（爱胡说），这菜地属我们郭家村，离老子家不过几里地，老子先到有啥稀奇？”

说完，他见老李几人中多了个生面孔，是个看起来三十来岁清瘦男人。男人穿着一身中山装，五官儒雅，面容俊朗，留着一撮山羊胡，称得上仙风道骨。

郭老二打量了男人几眼，对老李说：“老李，你咋还带个外人来，咱干的是杀头的买卖，你心里冒的数吧（糊涂了）？”

老李嘿嘿笑了两声，凑近钩住郭老二的肩膀，耳语说：“郭哥儿，我是啥样人你还不晓得，这人姓萨，嘿有钱（很有钱），文先生介绍来的，跟着咱有看上眼的，当场就收了，是个大金主。”

文先生就是他们的上线。从1990年开始，文先生为首的一伙文物贩子来到了这里，出手阔绰、挥金如土，一边鼓吹“要起水（赚钱），找死鬼（挖古墓）”、“辛辛苦苦忙一生，不如晚上挖个坑”之类的鼓动性顺口溜，一边教给当地村民使用金属探测器等简单器械探宝。几番诱惑下，老李和郭老二等人都纷纷加入到盗墓的行列中，从1993年7月到现在，短短半年多时间内，已盗了四五座古墓，人均获得赃款两万多。90年代的物价比现在要低得多，当时一斤猪肉不过两块钱，普通城市的房价一平仅五六百元，两万元对几人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郭老二心想既是文先生介绍的，那定然是差不了。他又看那萨先生几眼，正想着说点啥，萨先生就走了过来，对郭老二笑道：“老哥不要担心，我很喜欢收藏古物，与文先生早有合作，我们之间的交易，不会有别人知道。”

郭老二心想来都来了，出了事谁也跑不了，大不了大家一起扛。他打个哈哈，转移话题对小郭子问道：“拾掇干净了没，再磨洋工天都麻麻亮（黎明）了。”

小郭子回道：“催耸过（催什么），这不就好了。”郭老二赶紧招呼几人去坑边开工。

这个大坑，是几人在2月底打下的盗洞，墓中值钱的东西大多当时已给盗走，只有墓主人和陪葬的一些灵柩没有动。一是不吉利，二是毁坏古尸罪判死刑，远比盗墓严重。

不过当地人正月里好赌，前些日子郭老二手风不顺，欠了些赌债，想起这棺材里保不准另有值钱宝贝，便又起了邪念，撺掇几人再来起篓子。虽是郭老二起的头，指挥的却是老李。他是出名的盗墓老手，十里八乡有买卖，都要找他帮衬。

此时老李指挥着在坑边打上钢锥，放下绳梯，又安排人安设光源，做好接应，便带着郭老二等依次爬了下去。

剩下小郭子几人天南地北地聊着天，时不时那萨先生也插上几句。萨先生见识广博，出口成章，不多时便和几人混得熟稔。大约聊了半个多小时，老李几人就一脸喜色地扛着一口棺材爬了上来，小郭子等急忙上前接应。

前次盗墓时，有老手确认过，这是座楚墓，下葬约在战国中期。战国时期的棺椁多为木制、多重棺，即根据主人生前的身份，棺木有不同层数，因此棺木往往很大很重。如比较知名的曾侯乙墓就分外棺和内棺两层。但郭老二等扛上来的这具棺材却小巧轻盈，材质不是木头，也不似寻常金铁。

棺材呈靛蓝色，上面雕刻的并不是战国流行的云纹龙纹，也不是蛇鸟走兽，似乎是古老的壁画一般，刻有一个龙头人身的形象，像在记录着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