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客衣,回首暮云低。仗剑出师日,家人问归期……
这些词句隐约回荡在韦昭脑中,这首诗算不得上乘,但也还可以。
问题在于当下诗会是为了赠诗为宁王壮行助威,而乔可柔词句之中颇多凄凉怀恋之意,这……
韦昭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因为乔可柔本人品性如此,向来就如林妹妹般多愁善感;还是诗句另有含义?
韦昭忍不住朝乔可柔看了一眼,那女子温婉含情的模样着实诱人。
当下不仅韦昭有些懵,席中稍微有些鉴赏常识的人,都能感觉到其中味道不太对。
当然,像韦昭身边,吕琦这样对诗文毫不敏感的人除外,这样的人当然也不少。
在众人眼中,这首诗还算可以,就是不太好点评,一时间众人反应稍有迟缓。
好在没让大多数人有所反应,乔可柔身旁的陆婉凝施施然站了起来。
“可柔姐姐的诗作完了,就到我了。”陆婉凝浅笑道,一句话转过众人注意力来。
随后红唇轻启,缓缓吟道:“万里长城一望平,将军铁骑破阵行。秋风吹落边关月,犹照燕然石上名。”
中规中矩……韦昭听在耳中,默默点评道,不过声音蛮好听的。
陆婉凝吟完一首诗,就像乔可柔一样,朝着远处行了一礼,缓缓坐下。
诗会照常进行,过了许久,几乎要轮完一圈,到了这一边吕琦这里。
轮到吕琦,吕琦径直站起身来,脸上洋溢着笑意,环顾一圈,缓缓吟诵道:
“天山万里雪漫飞,塞北沙寒马不肥。今日出征应有喜,将军连夜斩楼兰。”
嗯?诗还行,但肯定不是你自己做的,韦昭微不可见点点头评道,天山万里、大破楼兰……这一圈下来,楼兰城已经被攻破十七八回了,想必连渣都剩不下了。
吕琦吟诵完毕,自信地环顾四周笑了笑,然后朝宁王施了一礼。
韦昭严重怀疑,吕琦总环场四顾是为了多看几眼心头惦记的‘名媛们’,但他没有证据。
吕琦磨磨蹭蹭地坐下后,韦昭站起身来,朗声吟诵道:
“万里边城远,旌旗大漠寒。
风尘三尺剑,社稷一戎冠。
琴剑埋光易,英雄寂寞难。
报君台上意,凯歌奏长安。”
这首诗正是之前韦昭为了征服柳一渐,当时就编凑出来的。
不过因为相关人员一直被局限在宣平坊的院中,并没有机会让这首诗流传出来,所以此时还是第一次公众出来。
随着韦昭一句句地吟诵出来,席中颇有赏析能力的人都微微侧身,或是直起身来,仔细品味,不禁都抚掌而叹。
这首诗格律上不算很齐整,但其立意出众,其中志气赞扬,与众不同。
虽然也带有长安、大漠的字样,但没有更多的被用滥了的辞藻。
而且其中两联尤其出色,用在宁王这种即将出征的皇子身上,更是恰如其分。
当下旁边的贺若云满目精光,脸上已经掩不住地露出震惊、欣喜之色。
韦昭吟诵完毕,向着宁王躬身行礼:“殿下此去,必能宣威河西、奏凯而还!”
苏羡当下也是颇为触动,‘风尘三尺剑,社稷一戎冠’,倘若多年以来,不是被世家所忌惮的原因的话,本王早就能像两位皇兄一样自由地施展抱负了。
大丈夫生于皇室,当心怀社稷,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穿一身戎装,开万世太平!
当下宁王起身举起酒杯,与韦昭对饮一杯:“得君所祝,愿如君所言!”
此时宁王被触动的同时,肃王、康王也都不禁动色,看向韦昭。
先前只听说韦昭对商贾之术颇有研究,没想到诗文功底也是如此出色,当下两位皇子止不住的赞叹,心中也多了几分心事。
韦昭上首处的邓风林同样是惊讶之极,作为几年来武经学博士,虽然只负责教授监生兵法将略,但对手下学生们几斤几两还是大致清楚的。
韦昭多年苦读,虽然博闻强识,但算不上伶俐变通之人。
先前韦昭在国子监提出的‘游击战术’十六字诀就让邓风林颇为惊讶,但还能算作是韦昭多年苦读,将孙吴兵法融汇,提炼而来。
但这次的几句诗,‘风尘三尺剑,社稷一戎冠。琴剑埋光易,英雄寂寞难。’,这种程度的诗句,就算是常年浸淫此道的人也未必写得出来。
毕竟文章本天成,没点灵气是做不出来的。
邓风林一时间陷入沉思,韦昭的不同似乎是从前段时间脑袋受伤开始的,莫非当时……被惊马踢到脑袋反而开窍了?
紧挨着韦昭的吕琦平时也是不通诗文,此刻见周围众人呀然失色,心中也是不明觉厉。
子明这几句诗这么好的吗?我觉得差不多呀。
吕琦脑海中不禁闪出念头来,子明啊子明,先前就怀疑你偷摸摸瞒着我修学兵法,没想到你还学会了写诗!
也不知道你跟谁学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韦昭!
吕琦愤愤然看了韦昭一眼,韦昭顿感莫名其妙。
远处的众人也是心有所悟,议论纷纷,有的人笑着夸赞,有的人认为必是请人代做,有的人撇撇嘴,颇为不屑—比如陆温;有的人心中惊讶,然后心中翻涌,耳边泛红,不由得偷看了韦昭几眼。
一时间诗会之上颇为热闹,等到众人议论稍稍停息,继续轮转下去。
随后邓风林作了一首七绝,宁王更是连忙起身道谢,与邓先生满饮一杯。
“天上秋高露气清,将军夜醉紫貂轻。玉关西去长城远,射猎归来月满营。”
听到先生邓风林的诗,韦昭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诗还不错,比起那些动不动喊打喊杀破楼兰的要好得多。
诗中并没有渲染什么沙场血腥征战难的意思,而是简单的描述了一副极为浪漫的场景,就如同欣赏到一副水墨画卷一般。
之后就是肃王、康王依次吟诵了一首七绝,水平一般。
至于只顾着慢慢嚼咽的苏明月,就被有意无意地略过去了。
至此诗会已经轮完一圈,宁王也喝掉了十多杯酒,毕竟能让宁王端起酒杯对饮一杯的人,并没有多少。
此时贺若云恰逢其时地跳了出来,对场中笑道:“诸位今日所作之诗,已经都让人抄录了下来,来日将会订成一册诗集。”
“过些时日,诗集将会抄录成册,各送一册到诸位府上,并且会在东西二市的书铺中售卖,诸位意下如何?”
贺若云呵呵笑道:“这既是为了宣扬今日群贤毕至、佳作连连的盛况,也是殿下的意思。”
“当然,诸位若是有人不大愿意录入文集之中,诗会之后也可说与我就是。”贺若云笑道。
本来席中还有个别两三人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请人代做的,或者没有好好准备的,颇有些人,但此时更多的人神色坦然,并不介意。
介意的人也释怀了不少,大不了事后请贺若云不要录入嘛。
一旁的韦昭露出笑意,计划通!
就算在诗会之前没能刻出足够的雕版来,也可以通过这次诗会来打响雕版印刷的名头。
这样一来,除了之后会将雕版印刷的样品送到各个府上去,还能借着咏春园诗会文集的名头,在长安城中大肆兜售。
不愁没人买,不愁雕版印刷的名号传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