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城恐慌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
北路军战败失利的消息已经遮掩不住,城外来回纵横驰骋的周军骑兵隔断了几条主要通路,城内城外来往的百姓也被禁止出入。
紧张惶恐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尤其是晋阳行宫中的随驾人员。
大殿中姜无期一遍遍地催问段彝到来的消息和城外周军的动向,然后就是问一些城内防卫的情况安排,每隔半个时辰若是见不到冯仁杰、冯仁英兄弟俩个人其中一个就会莫名心慌。
就算躺在冯玉燕雪白细腻的大腿上,姜无期也愈加难以入眠,眼中布满血丝,狰狞的眼神随时瞪着周边的每一个人。
“陛下,清河王求见!”
姜无期眉头皱起:“败军之将,还来见朕做什么!”
虽然对姜长宇有着无限怨恨,但姜长宇已经是姜无期存世唯一的弟弟了,他还是召见了清河王。
姜长宇一进到大殿内,就拜倒在地,一顿哭诉自责。
呜咽声充斥着大殿,良久之后姜长宇抬起头来痛声说道:“陛下!皇兄!此番出征战败于周国小将手中,臣弟无颜面见陛下……愧对陛下,愧对大燕列祖列宗啊!”
“行啦!”
姜无期忍着头痛,不耐烦地说道:“朕还没打算把你怎么样,成何体统!想对先帝交代的话,日后有的是机会,对朕有愧……那你就安分一些!”
姜长宇沉声说道:“陛下,臣弟此来觐见陛下是为了请命杀出晋阳城,去为晋阳城搬来救兵!臣知道段老将军正在回兵路上,但为确保圣驾安全,臣请征调泽潞节度使统辖镇内大军……”
泽潞节度使镇守泽州、潞州,处在中条山、太行山、黄河包裹之间,辖区内含有着名的上党地区,是大燕在河东驻军的一大军镇,这地方也是燕国防御并州方向的大门。
听到姜长宇说出这话,姜无期犹豫一分说道:“泽潞一带还有驻军多少,距离从此处又有几日路程?”
“泽潞尚有三万有余大军,距离晋阳日程和段老将军回到晋阳城相差不远,甚至还要近一些……臣弟星夜加急,定然能尽早调来大军!”
姜长宇斩钉截铁地说道,一截鼻涕甩出来,眼神灼灼。
“……准!”
姜无期沉声说道,挥手让姜长宇下去了。
…………
平阳城南不远处,山林草木郁郁葱葱,燕国大军整齐列队踏过,后续则是数千精兵左右遮掩殿后,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坠着的是陆琨亲率的平燕卫。
从蒲津渡到这里的一路上,陆琨先后对燕军发起了四次试探性冲击,都被有所准备的邓普拦截挡住,没有什么进展。
远处,陆琨远远望着平阳城,心中畅怀无限。
半年前他统领大军踏进,夺下了平阳城,将近一个月之前又被燕国夺了回去,此地扼守汾河谷地中段中枢,是河中地区通向晋阳的必经之路。
若是不能在平阳城外拦住燕军,那之后燕国凭借这个坚城对他进行拦阻,那短时间内陆琨是没机会追上段彝的了。
但仅凭麾下两千多骑军,根本不可能夺取平阳城,而之前试探攻击也都被邓普拦截挡住,丝毫不能拖慢燕国大军撤退脚步。
这一路上陆琨也察觉了,段彝此次退兵极为匆忙,一路上尽量避免大军休整停歇,连续行军数日……在这段时间内陆琨也受到了陆文双转来的战报北境铁刃城大捷。
韦昭、吕文焕两人轻兵疾进,短时间内追着姜长宇跨过黄河进入了并州北部。
虽然战报没有说明现在韦昭他们到了那里,但陆琨凭着多年征战经验可以判断出来,段彝跑得这么快,必然是晋阳情形已经十分危急,甚至韦昭他们已经兵临晋阳城下。
如此一来,河东军紧要任务便是奔赴晋阳城助战,或者是拖住段彝,以免韦昭、吕文焕两人兵力单薄被击破。
但之前河东军折损严重,已经难以聚集对燕军构成威慑。
陆琨多年征战,第一次感到无奈和无力。
而在远处眼中簇拥中的骑将邓普此时也骑坐在战马上遥遥相望,看向陆琨所部,这一路上他是丝毫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掩护殿后,终于全身退到了平阳城。
邓普心中知道,这不是自己比陆琨强,而是从濮州督中追出来的周军少得可怜,只不过两千人左右,任凭陆琨三头六臂地使出手段,都被邓普及时察觉挡住。
虽然付出了数百人的伤亡,但并没有影响到大军撤退,而现在撤到了平阳城,更没有可能被陆琨越过追上截断干扰的可能了。
邓普松了口气,远处的陆琨则是叹了口气。
…………
晋阳城中不安依旧,姜无期一天之内已经手刃了四名晋阳官员,理由便是办事不利,散播恐慌流言,在此基础上冯仁杰、和士云两人则是变本加厉的严禁城内官兵百姓散播流言。
“冯仁杰何在?”
姜无期一声暴喝,殿外冯仁杰低头小跑进来:“陛下,臣在!”
“段公现在到哪了?”
“启禀陛下,还是一天前的战报,段公将阳城了……”
“今天的消息呢!”
冯仁杰轻声说道:“城外周军四处骚扰,大路都被割断了,我们的人很难再杀出了。”
“……你给朕去接应段公,朕要收到段公的消息!”
冯仁杰迟疑一番说道:“陛下,如今晋阳城外周军是数量不算是很多,勉强能截断大路而已,以为臣之见,我等可以护卫陛下杀出返回邺城……”
“荒唐!你拿朕当什么人了?难道朕不清楚么!”
姜无期冷笑说道:“城外周军莫说只有万余,就算只有五千人,真也不能轻动!一旦出城再野外被周军骑军追上岂不是死路一条……冯仁杰你居心何在!”
冯仁杰吓得拜倒在地,连忙说道:“臣糊涂、臣糊涂了!陛下恕罪!臣这就亲自带人杀出去查探段公信息,一定带回战报!”
………………
晋阳城外周军临时营帐中。
韦昭、吕文焕正聚在一起商讨下一步去向,这两天他们围绕着晋阳城这座坚城制造了不少动乱,企图让城中燕军惶恐之下露出些许破绽。
另外一个作战意图便是借机施加压力,将南下的燕军调回来,吸引燕军主力,为大周河东军中路减轻压力。
与此同时,韦昭清醒的很,他们属于孤军深入,也就是并州北部大军都被征调走了,而之前铁刃城外一场混战直接让并州北部失去防卫。
正常情况下孤军深入必然伴随着极大的风险,随时可能陷入敌军围困。
所以此时韦昭和吕文焕一面继续围绕晋阳城施加压力,一面安排计划退路,另一面则是积极联系大周北境和河东,沟通援军。
这几天以来,最重要的收获便是,从俘虏口中获取了一个重要新信息,那便是大燕皇帝姜无期御驾亲征,和爱妃冯玉燕亲自来到晋阳行宫,名义上是御驾亲征观战……实际上是消暑散心。
这就让吕文焕和韦昭兴奋了,对晋阳城的围困压力更多了两分,他们八千骑军在这边围着燕国皇帝,就不怕南下的段彝不回兵。
只要段彝撤军回来,韦昭他们的战略目的就算达到了,此次燕军趁火打劫,三路并进的计划就算彻底破灭了。
两人正在商议,外面忽然报到晋阳东面城门忽然杀出一队骑军奔驰而去,已经有两个营的周军骑军围了上去……
韦昭一愣,一队燕国骑军看样子是条大鱼啊,一个眼神示意,吕文焕心有灵犀点头,转身走了出去,翻身上马点起麾下精骑奔驰而去。
片刻之后,吕文焕笑哈哈地回来了,手中提着一个中年人。
正是燕国车骑将军冯仁杰,冯仁杰也是有苦说不出,前一天姜长宇杀出去地时候那般顺利,到了他这里就是万般围追截杀。
“下面的人都喊他将军,看样子是个人物……”
韦昭走过去凝神审视笑道:“自己说吧。”
冯仁杰置之不理,下一刻韦昭手起刀落砍翻身边另一名俘虏,冯仁杰顿时冒出一身冷汗,但还是缄口不言。
军人,得有骨气!
何况他还是大燕国舅,这般身份岂能出卖燕国。
韦昭也不废话,一刀刺中冯仁杰肩窝,猛地刀柄一转:“说!”
眼神之凌厉让冯仁杰吃惊不小,他是真的服了,没想到眼前这两位小将军看着模样清秀和善,没想到竟然如此手段狠辣。
“小将军、小将军,别转刀柄了……”
冯仁杰吃痛不住,开口求饶,忠君……算个屁。
“大燕车骑大将军冯仁杰……便是我了,此次出城乃是受了皇帝密令,查探泽潞、段公两处援兵情况的……我全说了,小将军饶命!”
韦昭看着冯仁杰的小丑模样笑着问道:“晋阳城中守将为谁,还有多少守军?”
“守将舍弟冯仁英,还有就是殿前和士云和陛下……城中守军不过七八千,其中半数都是并州军和州郡兵,禁军不过四千。”
韦昭点点头,扶起冯仁杰说道:“大燕国舅冯将军,久仰久仰!冯将军应当看得出,现在你的性命只取决于我一言而已……”
“是是是。”
“方才是在哪抓住他的,可有遗漏,可被晋阳城上守军察觉?”
吕文焕摇头:“等我追过去的时候已经跑出去七八里了,如今山林茂密,转过两个弯路了都,城上应当没有察觉。”
韦昭笑着看向冯仁杰说道:“冯国舅可愿配合我拿下晋阳城?”
最和气的语气说出最令人震惊的话,吓得冯仁杰目瞪口呆。
“小将军莫拿我玩笑……”
“拿下晋阳城,算冯国舅一大功劳,另外若是擒获玉贵妃的话……说不定也还大有用处,冯国舅未必没有前路啊。”
这话虽然说的模糊,但也十分清楚了,帮助周军破城说是功劳,但最可能的是冯家三兄妹借着冯玉燕的姿容未必没机会在大周混起来。
冯仁杰能在短时间内风生水起,便是借着冯玉燕的光,再加上他足够伶俐钻营。
冯仁杰一番挣扎之后,狠狠点头:“全凭小将军差遣!”
他心中不难计较清楚,不答应的话现在就得死在这里,若是答应了眼前的两位小将未必守信用,但终究是个机会,救命的机会,东山再起的机会。
冯仁杰不怕赌,他的一生便是小本买卖靠赌起家的。
“……只是小将军所言,冯某并无意见,但小将军做得主么?”
韦昭转身走向大帐:“点起兵马,准备行事!韦某杜陵韦氏韦昭是也。”
一旁吕文焕像提着小鸡一样捉着冯仁杰笑道:“家父灵州大都督吕进,嘿嘿,这里我们俩最大。”
冯仁杰一时张大嘴巴不敢相信,就是两个二十岁模样的小将追着清河王姜长宇从铁刃城一直到了晋阳城,还让晋阳城惶惶不可终日。
事实摆在眼前,冯仁杰苦笑无言,韦昭和吕文焕的名号他都听说过,都是大周年轻一代的俊杰,声名远播之辈。
可以说是仅次于河东镇陆琨的存在了,当然陆琨年岁三十,比这两位还是成名日久了。
…………
晋阳行宫中。
姜无期按着冯玉燕的肩头,趴在玉体之上磨蹭着,不敢有所奢侈时光,生怕下一刻就没机会与美人共度良宵。
一番激战,大汗淋漓,姜无期胡乱披挂衣袍走到殿内,看向和士云说道:“国舅和清河王可有消息?”
“国舅方才杀出不久,尚未有消息……至于清河王,也没有消息。”
和士云迟疑着说道:“陛下!老奴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但讲无妨。”
方才释放了一番,姜无期精神略略好一些。
“老奴以为,清河王踪迹可疑!”
姜无期一愣,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若有所思地凝眉看向和士云,冷笑时说道:“此言何意?”
“清河王出城之时带走了亲信,老奴当时注意过清河王的亲信为数数百,从铁刃城一路败逃到晋阳城似乎清河王亲兵没少多少……”
和士云低头继续说道:“今日老奴和冯将军谈话之时发现,泽潞节度使张士贵乃是清河王妾兄,清河王此去未必会将泽潞军带到晋阳城啊。”
大周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