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气氛直转而下,蒋远周紧紧捏着拳头,咬牙切齿。
该死的,他打不过他们。
憋屈。
裴琛偏过头瞅了一眼蒋远周,又低眸看了眼手中的相框才直视着蒋远周,冷声开口,“蒋少,我这次来是有事请教。”
裴琛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显然姿态放得比较低。
蒋远周蹙了蹙眉,毫不掩饰眼里的惊讶。
啧啧,这还是裴琛吧?
咋感觉跟换了个人一样。
蒋远周摸着下巴,打量了一圈裴琛,见他不是在开玩笑,然后才一屁股坐在边上的椅子上。
仰起头嗤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什么事能劳驾裴大少那么大张旗鼓的亲自走一趟?”
裴琛淡淡的看他一眼,将相框放到桌上,缓缓开口,言简意赅,“陆晗,是我女朋友。”
蒋远周瞳孔猛然睁大,整个人狠狠一震,腾地一下,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似是失了魂一样,半天反应不过来。
陆晗,是我女朋友。
这七个字就像钢钉一样,死死的钉在他脑子里。
半响后,他才紧了紧拳头,严肃的看向裴琛,嘴唇都有些微颤,“裴大少,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家晗晗虽然长得确实好看,但是,她单身,可没什么,男,朋,友。”
男朋友三个字似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说的无比艰难却异常用力。
裴琛闻言,轻轻笑了笑,嗓音醇厚似汪泉,“我第一次见她是在九年前。”
九年前的时候,洲出了一件大事,他从边境回来,路过小镇时偶然看见了她。
那时候她才14岁,人娇娇小小的一个,她身穿一身白色长裙,慢悠悠的从街头走近。
街上人来人往,摆摊卖货的人无比的多,她就这么低垂着眸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眼神有些空寂,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她身后是夕阳的霞光,整个人沐浴在昏黄的阳光之下,她周边是无数行人,却只有她一个人看起来那么落寞,孤寂。
她就像误入凡间的精灵一般,全身都弥漫着一股死寂,没有一丝生气。
她慢悠悠的走着,最后在街边的长凳上坐下,把头置于膝头之上,眼睛却始终盯着不远处和她差不多的孩群。
她眼里的孤寂像根刺一样刺在他的心头,他看着她就像看见了当初的自己,鬼使神差的下了车。
朝她走过去的时候,一群孩童风风火火的撞到他身上,他还没说话,那群孩子就礼貌的道歉,将手里的糖一股脑的全部塞进他手里。
等他走近她的时候,她已经把头埋进了膝盖,就像一个被抛弃的,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看起来特别的无助。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她没反应,等他想再碰她的时候,她却在此时扬起了头。
他的手就这么落在了她的头上。
她仰起头看着他,圆润的鹿眸里似捧着一汪清泉,湿漉漉的,泛着潋滟的光。
乳白的牙齿紧紧咬着水柚色的饱满唇瓣,似是下了狠劲,咬的泛起了血色,就跟浸了血似地,越来越红。
她歪着头看了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睛,轻轻的,不确定的,带着期待和小心翼翼,叫了一声,“哥哥?”
裴琛无法形容当时自己是什么感觉,却始终记得她那句细弱蝇声的哥哥叫出口时,他当时胸腔里的那颗心在砰砰砰的乱跳。
跳的毫无章法,仿佛要跳出嗓子眼,让他措手不及。
手下的温软让他的手指无意识的蜷缩了一下,却没舍得从她的头顶拿开。
少年那张向来眉目狠厉的脸忽然笑了一下,整张脸都因这个笑容变得光彩夺目,就连背后夕阳的余晖都仿似被他吸进眼睛里,一双眼睛闪亮的像夜空中的繁星。
他忽然拿出刚刚那群孩子递给他的糖,三两下剥开糖纸,递到她嘴边,“吃吗?”
她迟疑的看了一眼,然后凑过来将糖咬进了嘴里,半响后,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直到手里的糖只剩一颗的时候,她才伸出了手,从他手心里拿出了那颗糖,仿照他的样子,剥开糖纸,递到他嘴边。
她手很凉,没有一丝温度,划过他手心的时候却带起了一阵滚烫。
他心里一紧,低眸看着她。
小姑娘眼睛里忽闪忽闪的笑意让他不忍拒绝,也舍不得拒绝。
他低着头将她指尖的糖咬进嘴里,看着她笑的眉眼弯弯的时候,心里居然破天荒的涌起一个念头。
好想把她就这么藏起来。
藏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他敛下心思,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问她要不要跟他回家。
在等待回答的时候,他全身都在紧绷,甚至想过要是她不愿意的话,要不要直接将她带走。
可是小姑娘低头思考了几秒钟之后,白净的小脸上绽放出百合般的笑容,笑的明媚又亮丽,然后狠狠的点了点头。
他一颗心落了地,就此遗落在她身上。
就在那天,他对她一眼万年。
也就是因为这样,九年前他在洲街头,将她捡回了百合庄园,然后在四年后,又将她弄丢了。
九年前?
那不是?
陆晗失踪的第二年?
蒋远周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斜睨着裴琛,危险的眯了眯眸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琛从回忆里将思绪抽出来,一双漆黑如古井的寒眸看着蒋远周,“就是你想的那样。”
蒋远周身体晃了一下,一下子有些站不住,他双手撑在桌子上,眼睛死死的盯着裴琛,“我凭什么相信你。”
陆晗曾经失踪五年是铁一般的事实,有心的人都会知道,他凭什么就要相信裴琛。
裴琛像是早就料到蒋远周会不相信,他抿了抿唇,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照片放到蒋远周眼前,“能认出来吗?”
蒋远周看向照片,瞳孔微微一缩。
照片上的女孩子,一袭白裙,天然绝色,清纯如婴。
看起来还很稚嫩,一张小脸却已经绽放光芒,乌黑的长发在微风中扬起了几缕,眼中带着浅笑。
这是陆晗。
是他从未见过的陆晗。
他从未见过笑的如此灿烂又不设防的陆晗。
蒋远周呼吸微微急促了几分,似是受到了巨大刺激一般,盯着照片半天没有回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扬起拳头冲着裴琛就是一拳。
裴琛本可以躲开,却没躲,直挺挺的站在了原地,挨了蒋远周一拳。
“蒋远周你疯了?”
“琛爷?”
南荀和韩景铄同时开口,带着不敢置信和担忧。
裴琛往后退了一步,对着南荀他们比了个不用管的手势,止住了他们想上前的动作。
在对上蒋远周猩红的眼睛时,他却忽然轻笑了一声,像是心里的石头落地了一般,带着轻松还有丝丝愉悦。
他伸出大拇指轻轻擦了擦嘴边的血水,抬眸,古井般的眼睛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够了吗?不够再来。”
蒋远周恨恨的咬着嘴唇,冲上去又是一拳,却在擦着他脸时猛然停住。
他扯着裴琛的衣领将他推到身后的墙上,眼眶通红,恶狠狠地朝他嘶吼道,“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现在又回来干什么?”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天在魅夜门口看见裴琛时他心里的那股怪异从何而来。
是因为陆晗。
是因为陆晗五年前回来后不声不响画的那一幅幅画。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了整整一个月,直到累倒在房间里被他送进了医院才放下画笔。
蒋远周偏过头看着桌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笑太过明媚,那是他这辈子都没在陆晗身上见过的东西。
他忽然之间觉得有些恍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