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将熟睡中的女生抱着回了之前的病房。

不过没将她放在许安阳的床上，反而放在另一张加进来的病床之上。

替她掖好了被子，见女生没什么反应，还睡着，模样恬静柔软，呼吸趋稳时，眼里无意识的闪过一抹清浅笑意。

就这样半蹲着身子看了她好一会儿，他才起身走到旁边的病床前。

屋里没有开灯，但今晚月色很好，就着外面的朦胧夜色，低头看了一眼，眸光微凝。

迟疑了片刻，裴琛缓缓弯下腰将小孩踢开的被子重新轻轻盖在他身上，轻手轻脚的带上门出了病房。

门关上的瞬间，男人身上的温情刹那间消失。

眉眼淡漠，面容低沉阴冷，紧绷着的下颚线棱角分明，如墨一般的眼眸中，充斥着浓厚的阴鸷和戾气。

身上好像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阴霾，浑身裹挟着冰窖般的寒意，

如狂风暴雨来临的前兆。

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肆意蔓延，让人不寒而栗。

由天使到魔鬼。

仅一念之间。

裴琛从兜里掏出手机，单手划开，看到南荀之前给他发的信息。

很简单，就两个字：搞定！

明灭的手机微光反射在男人脸上，可以发现他薄唇紧抿着，眉眼幽深了些。

将手机随意装着，裴琛抬脚径直朝着另一栋楼走去。

走廊里都是感应灯。

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反反复复，你来我往。

明暗交替之间，唯有男人目不斜视的迈着长腿朝前走，身材欣长，步伐稳健。

可哪怕是背影，都透着一股子阴鹜劲儿，尤其是在黑暗中，更显得他就像从地狱深渊爬出来的魔鬼一般。

隔壁楼一普通病房门口。

黑衬衫黑西装裤的保镖笔直站立着。

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齐刷刷的转过身：“老大！”

整齐划一的声音，却因为是在医院，而又特意压低。

站病房门口的人，替裴琛将门推开。

裴琛抬脚走进去，门又从外面被关上，杜绝了所有视线。

这个病房不像病房那样宽敞，就是医院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病房。

虽干净整洁，却弥漫着一股很重的消毒水的味道。

病床上躺着一个人，像是睡得不安稳，又像是在睡梦中都觉得疼痛难耐，脸色苍白，额头冒着细汗。

病房里只有裴琛和他两个人，无处透着一股古怪又压抑的气息。

裴琛就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病床上的人。

修长挺拔的身影在夜色下投下一道长长的暗影。

直接将病床上的人都笼罩在其中。

裴琛眼神太过狠厉，没有一丝温度，冻得人血液都是凉的。

病床上的人像是有所察觉，又像是做了什么噩梦，被噩梦惊醒，直接猛的睁开眼睛，嘴里大叫了一句：“别过来……”

因为断了只手，又被裴琛废了一条腿，还甚至差点被陆晗掐死，张成现在脑子晕乎乎的难受。

但眼前的黑暗，让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有人。

他条件反射地抬眼，一股凉意漫上脊背，恐惧感传入四肢百骸，全身血液都仿佛被冻住，凝滞不通……

虽然现在刚醒，还带着没睡醒的惺忪模糊，看不太清站在眼前的人是谁。

可人生下来就对危险有一种本能的直觉。

面前的人，让他感到了无比的危险……

“你…是谁……”

张成煞白着脸色，缩了缩身子，颤抖着嗓子问道。

发声艰难，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像是废了极大的力气，比之牙牙学语的孩子尚且不如。

裴琛就站在窗户正对的位置，本就昏暗的光线，因为他的遮挡而更加昏暗，以至于完全看不清脸，只隐约间得见冷硬轮廓。

他没有回答，甚至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不愿意给。

就这么面无表情的负手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眼神睥睨嫌恶，仿佛在看死人一般。

张成睁大眼睛，未伤的那只手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心，企图由此压下心里的恐惧。

拼了命的瞪大眼睛，想去看清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无意间碰到了手臂，疼得他咬牙切齿的闷哼一声。

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白了，额头瞬间大汗淋漓。

在夜色中，比鬼还要恐怖。

他咬紧着牙关，视线落在裴琛身上。

好一会儿，熟悉了黑暗之后，男人的脸在眼中越来越清晰。

张成瞳孔狠狠地缩了缩。

他脑子里突然出现一副画面……

一脸暴戾恣睢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女生，直接抬脚碾上他的腿。

用可以称之为暴力血腥的手段废了他一条腿。

那张脸，逐渐与眼前的脸重合……

张成不禁身体抖了一下，瞪大了眼睛，内心大骇。

失声尖叫一声：“是你！”

腿上传来的疼痛还分明，内心里对这男人深入骨髓的恐惧让他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张成拖着半废的腿在病床上挪动着，企图逃离这人间地狱般的场景。

裴琛随意站在一边，在他腿边就有一张椅子。

可他像是嫌恶一般，从进来开始，眼神都没有多分与其他一分，只是以一种冰冷沉凝的目光落在张成身上。

病床能有多大？

就一个普通单人床的大小，张成一个成年男人本就显得狭窄。

他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一味的颤抖着缩着身子往后缩。

直到陡然悬空，他一头从病床上栽下来……

“啊啊啊！！”

本就断手段腿的他，这疼痛，就像万千蚂蚁噬骨，钻心的疼，惨叫声不断从嘴里冒出来。

在半夜显得尤为凄厉可怖……

张成疼得嘴里不断倒吸凉气，冷汗从额头上滴落下来，打湿了额边的头发。

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趴倒在地上，不断颤抖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被吓得屁滚尿流，恨不得当场能直接晕过去。

嘴唇嗫喏着，然后开始颤抖，从最开始的轻颤慢慢变得剧烈，直到整个人抖成一团。

整个脸上毫无血色，眼眶凹陷，眼睑乌青一片。

裴琛就这么负手站在原地，冷眼旁观着，眼神如刚来时一般无波无痕，丝毫不为所动。

像是完全看不到地上惨叫的人一样，视之无物。

这一幕何其眼熟。

今日中午，他也是如此看着许安阳在地上匍匐。

不同的是，此时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人换成了他。

更不同的是，许安阳哪怕痛得浑身颤抖，也紧紧咬着牙关一声未吭，脊背挺直。

而他，却一声又一声的惨叫从嘴里溢出。

不知过了多久，张成情绪稍稳，胸膛剧烈起伏着，惊恐到浑身哆嗦。

刚刚的一番发泄让他陡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他出不去了。

他闹出这么大动静，却没有一个人过来，甚至连声音都听不见一点，只能证明眼前这个男人手腕通天……

他突然很是后悔，不该为了那点蝇头小利，招惹上这么恐怖的男人。

钱没拿到，反而把自己给搭进来了。

他现在无比想念警察。

以前最害怕见到的人，现在居然成了他能撑下去的底气……

张成不敢看裴琛，他那双眼太利，仿佛能窥探人心。

让人无处遁形……

“我不想看到你，我要见警察，我要举报我自己，我诈骗，我贩毒，我做了很多犯法的事，我要见警察……”

张成的声音嘶哑难听，嘴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比起警察，他更怕眼前这个男人。

这，就是个恶魔！

裴琛冷眼看着像滩烂泥似地匍匐在地的男人，脑海里回想起陆晗跟他说的那些话。

许安阳被打的那一幕以及陆晗手腕撞上石柱的那一幕在脑海里不断交替出现。

裴琛眼底划过一抹阴戾，气息瞬间沉了下去，眸底渐渐升起嗜血的疯狂。

他抬脚朝着腿边的椅子狠狠踹了下去。

椅子在地上划出一道尖锐难听的声响，带着十足的力道，向着张成胸前砸过去。

阵阵剧痛不断袭来。

张成撑不住身子，直接倒在地上。

嘴里只能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

一声声的痛呼声在寂静中尤为清晰，连嘴角都被咬出了血。

裴琛对他的狼狈视若未闻，全身笼罩的阴鹜令整个病房，犹如寒冬一般。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刺骨的冷。

他缓缓低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用匕首刀尖抵住张成的胸口。

似乎嫌脏，手却连张成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

脸色阴沉带着十足的狠，眼底被染成嗜血的红：“我问你，你想对许安阳做什么？想对陆晗做什么？”

他一句一句缓缓地说，听在张成耳里，却就像在神差索命般让人惊恐。

声音冰凉，如来自地狱深渊。

张成嘴里喘着粗气，压抑不住的恐惧令他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

张了张嘴，却像被扼住了喉咙，卡住了所有声音，始终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下一秒。

手上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伴随着血腥味，让他脑中紧绷着的那根弦，砰的一声断了。

之前还有些心存侥幸的他，此时心里的那点期盼尽数化成了对男人的恐惧。

面前的这个男人，真的会杀了他！

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认知。

哪怕在警局时，被陆晗扼住喉咙，濒临窒息的那一刻，他都没有真正觉得自己会死。

可这个时候，他仿佛看到了生命的倒计时。

血的味道在鼻间飘荡，裴琛眼里血丝遍布，全身的戾气达到了一个，尽数压在张成身上。

监控视频里，张成就是用这只手指着许安阳骂。

一口一个小杂种，有娘生没娘养……

裴琛嘴角突然缓缓勾起一抹冷笑，手里拿着匕首，当着他的面狠狠地剁下去。

“啊啊！！！”

匕首剁掉他的食指，直接插进地板上。

血流成河。

张成捂着手指倒在地上，脸色煞白。

十指连心，生生被剁掉一根手指，张成除了痛再无其他任何感觉。

裴琛身上的杀意铺天盖地的涌出来，压迫着张成的神经，令他瞳孔放大。

他看着裴琛看他如死物一般的漆黑眼眸，顿时感觉一股温润的液体从下面冒出来……

一股难闻的气息弥漫在病房之中。

一个成年男人，硬生生被一个比他小了十来岁的男人吓尿裤子……

张成煞白着脸，颤抖着身子捂着手指。

血太多，怎么捂也捂不住，拼命的往外流。

不甘，屈辱，害怕，这些负面的情绪不断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麻木的看着插进地板的匕首。

匕首刀刃在黑暗中泛着森冷的光。

刀尖还有血顺着刀刃低落在地板上。

张成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一股疯狂的念头，拼命叫嚣着三个字。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张成愣愣地抬头，面目狰狞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全身狼狈，身上全是异味，比之街头乞丐亦不如，如今更是被断手断腿断了指，成了残废。

可面前的这个人呢？

他西装外套包裹着完美身材，衣服上甚至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全身上下矜贵异常，透着不凡的气质。

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淡漠尊贵。

周围像是有无数面镜子，将两人的差距放大到百倍，千倍。

凭什么？

凭什么同样是人，人和人的差距却会那么大？

他看着裴琛，眼神阴鹜，瞳孔里是不计后果的疯狂。

刚刚的念头就像惊涛骇浪席卷了他全部神经。

杀了他！

张成突然动手，不顾手上的疼痛，伸手就去拔出匕首，嘴里癫狂狞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去死，去死，都去死吧！”

“我要拉着你给我陪葬！”

“啊！！！”

疯狂的咒骂声被杀猪似的惨叫代替。

他成功拔出地板上的匕首，就在他暗自惊喜，握着匕首朝男人刺过去时。

却在下一秒，被裴琛控制着，手腕转了个弯，匕首直直刺在了自己腰间。

疼痛令手中的匕首陡然落下，发出一声清响。

张成不敢置信的瘫倒在地。

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他明明是要杀了裴琛，最后却会是伤了自己。

裴琛起身冷眼看着地上一堆烂肉的人，抬脚狠狠地碾在他另一只手上。

长腿一抬，踹在他头上，直接将张成在地上踹得滚了两圈。

血腥又暴力。

“啊啊！！”

“啊啊！！”

整个病房里全是张成的惨叫声。

血腥味越来越重，张成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气若游丝，最后只能从嘴里冒出抽气声。

“你不该打她主意。”

裴琛扔下一句话，不再看地上的人一眼，转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