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京已经是凌晨两点半,因为明天要参加葬礼,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后,索性也不准备睡了。
“我的杏儿,你回来了?”
我看着隔壁房间突然亮起的灯,木讷地点了点头,后来想到她可能听不到,就大喊了一声,“是啊,我回来了!”
几分钟后,房间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那你什么时候还回去?”
“两个月以后吧,刚好学校放假了,我可以错开假期留下来陪你!毕竟你也知道,澳大利亚的十二月出奇的热,我可不想承受四十多度的高温被关在烤箱里蒸熟!”
说着,我从沙发下捡起一个羊毛毯子,快速地裹到了自己身上,“十二月的北京,真的好冷啊!”
夏颜颜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帮我打开了头顶的空调。
她似乎又精致了许多,眼睛明亮地如同南半球的海水,可眼底似乎蕴藏着一种淡淡的疏离。
我丝毫看不到夏颜颜有哭过的痕迹,她坐到我身边,将冰冷的双脚蹭进了我的毯子里。
她的长发上依旧飘扬着l 5号洗发水的迷人气息,她一点都不像一个刚刚死了情夫的人,更或者,她根本就不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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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电视,里面播放着最近大火的电视剧————《泡沫之夏》。
我转头看了看夏颜颜:“真别说,你还真有些像大S!”
被我这么气定神闲的盯着,夏颜颜似乎有些坐不住了,一把扑进了我的怀里,“怎么了?小妞,一年不见你换口味了?准备从了小爷了?”
我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从了你?我怕别人说我乱伦!”
整点的钟声准时响了,这座老洋钟是我和夏颜颜去欧洲玩的时候,她硬要背回来的。
她说这块钟的寓意很好,钟面是法式鹊桥图案,像Van Cleef & Arpels的高级腕表“情人桥“一样,夏颜颜说,那一定有特殊的意义。
我笑了笑:“那你应该买“巴黎的一天啊”,那块表不是更符合法国的风景嘛!”
那时的夏颜颜爱笑,总是会笑的一脸妩媚,腮帮子两边的酒涡像盛满了春天的花朵。
“我买不起梵克雅宝,我买个钟回家听响还不行吗?”
“行行行,大小姐,我们的行李都不要了,也要把这座破钟给你背回去。”
时间在钟响的刹那静止了,像片刻的海水翻动成了波涛。
我抬起头看了看洋钟上的时间:12月18日凌晨三点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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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我和夏颜颜裹了两件MaxMara的羊毛大衣就出门了。
屋外的风轰隆隆的刮着,随着黑昼的渐渐消逝,一种刻骨的寒凉浸透了我的肌肤。
尽管我和夏颜颜身上的大衣已经从肩膀处覆盖到了脚腕,可还是觉得冷极了,我快步跟在夏颜颜身后。
夏颜颜发动了她的跑车,是鲜艳的橙黄色,我本来有些抗议,“我们应该打车去的。”
夏颜颜瞥了我一眼,眼神停留在我们脚上的细高跟鞋上,“阿拉穿成艾种样子囊能去打车子?侬要在马路上表演过肩摔伐?”
夏颜颜是上海人,她正操着一口流利的上海话,批斗我刚刚一闪而过的想法。
那是2010年的冬天。
那一年,程维还在阿里巴巴替马云打工,那一年打车还需要站在马路边像接客一样招手示意,那一年中国还没有那家垄断全国的B2B服务公司——“滴滴“。
尽管夏颜颜开得很快,可到了八宝山还是用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距离目的地100米的时候,夏颜颜把我从沉睡中摇醒。
天空已经完全透亮了,没有一丝云彩,像用水浇过的一样寂静。
夏颜颜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正对着化妆镜,拼了命的往里面滴眼药水。
透白如雪的肌肤配上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眼圈没有一丝通红,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看上去有些滑稽,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夏颜颜没好气的转过头问我,“你要不要?”
我一脸困意的摆摆手,我不必出头,也更不想出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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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办的很隆重,这是我有生以来参加过的,最隆重的葬礼。
仪式由身份高贵的神父主持,在寸土寸金的风水宝地祷告死者安息,祈求他升入天堂。
手捧鲜花来的悼念者不计其数,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穿着黑衣,看着神父来洒圣水,修道士念祈祷文。
虽然这里是八宝山,但依旧弄得声势浩大,仿佛人多势众就能洗涤死者生前所做的一切。
我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演员,是不是戏场。但是我看得出来,钱没少花,这时我才知道他信了基督教,当然,这也可能是死前不久的事。
夏颜颜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显得一旁不动声色的我,有些冷血和奇怪。
可是我看着躺在棺材里即将等着火化的男人,就是哭不出来。
要说血缘这个关系真的很神奇,时间却比造化来的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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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是我父亲,不过不是亲生的,
我是个孤儿,至少那时候,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