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练功场。
白衣衣结束了一天的修炼,晚霞流转,暮色的光辉铺满了玉石的场面,夜风习习,宽大的袍子被吹的微皱,欠着懒腰活动许久未动的身体。
赤着脚,感受着传来的温润触感,一步步的向长亭走去,亭栏侧,红装丽人双眼轻阖,手中酒杯按照某种特定的频率轻轻晃动,似在倾听,似在怀恋。
“姨娘,做什么呢?”
苏玫并未睁眼,竖起食指指了指天空,“你听。”
听什么?
白衣衣学着苏玫的样子,闭起眼,昂起头,努力去听,但双耳回响的只有她均匀的呼吸声,便疑惑的问道:“什么也没听到啊?”
苏玫轻笑着摇了摇头,指向练功场一侧的庭院,“穿过这个庭院,再行几个长亭,应该能听的清楚,很古老的曲子,最近很难听到这么传神的了。”
白衣衣侧着头,努力的听了一会儿,便小跑着向庭院跑去,按照姨娘说的话,逐一穿过庭院,顺便向过路的侍女打听响起音乐的庭院。
宫廷的侍女们修为要比白衣衣高的多。
对声音的听觉要比白衣衣灵敏许多。
对于远处庭院响起的声音自然清楚的指向正确的方位。
风中传来的乐曲稍歇,苏玫见白衣衣身影跑远,垂下头,神情不再,一副冷漠的表情,轻哼了一声,“每次都做这些麻烦事……”
语毕,手掌抚平因卧躺而弄皱的衣衫,站起身,慢悠悠的向白衣衣追去。
另一侧,白衣衣通过沿途询问侍女逐渐靠近庭院,琴声逐渐在耳边回响,可以隐约听见断断续续的曲子,丝竹之乐,她也曾学过少许,和此间之音比起来,不外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的曲调中,含着一份情,思绪婉转,琴声很柔,似九天坠落之水,水花溅起清脆的音,却难以收起。
白衣衣脚步放缓,缓慢的寻声而至,于庭院拱门而入,放眼而去,群花团簇之间,女子身着一身粉色长裙,眉眼间透露着一股惹人疼爱的怜美,坐在长亭之中,舒缓的拨弄身前长琴。
一曲终毕。
女子起身向白衣衣处盈盈一拜,娇柔妩媚,身若飘絮,声音婉转。
“殿下。小女若烟,若琴声叨扰,请多恕罪。”
若是这声音与琴声相和而歌,必定是极美的。
“若烟小姐。”白衣衣点头回礼,“凝华冒入庭院,打扰小姐弹奏,无礼的是凝华才对。”
天宫之中,有主的庭院不能擅入,除了白帝之外,所有人都要遵循此则。
当然,既定的规矩与实际实行之间有着区别。
“你弹的是什么?”白衣衣好奇的问道。
“故乡的离别之曲。”若烟浅笑,哀思上涌,指尖轻挑,琴声轻脆。
白衣衣连忙摆手,“不必在意我,只是听得好听,一时忘了心神,若烟小姐继续便是,我这表离开了。”
若烟笑道:“殿下可上前一步,亭中小坐,若烟为殿下重新弹来。”
“那凝华就多做叨扰。”白衣衣闻言,优雅的迈着步子,坐在亭子中,将赤足蜷缩在练功服中。
所谓礼节,行事得体,言语没有冲突相恶,只是做起来麻烦的紧……
琴声响起,同样般婉转,袅袅之音中,是女子作别时的愁绪与落寞。
亭中乐声混杂着若烟身上传来的悠悠清香,迷醉着嗅觉与听觉的双重神经。
“殿下。”
曲毕,若烟起身再次,向白衣衣见礼问候,“殿下想试试吗?”
“可是……”白衣衣清咳一声,鼓了鼓气,壮了下胆子,“凝华不同音律,恐难以入耳。”
若烟笑着起身,“殿下尽管来试,详细的步骤由小女来教导殿下。”
离别之曲……她们奏此曲,送别的非是旁人,而是自己。
苏玫站在庭院外侧,与翻飞清脆的曲调只有一墙之隔。
毛躁,生疏的乐曲时断时续的响起。
这孩子,和她母亲一样笨,苏玫掩嘴轻笑,客套话也说的不伦不类的,不过很讨人喜欢。
……
梦中。
夏青鱼能模模糊糊的感知到自己在梦中,那种五感去了大半,意识朦胧的感觉经历过不知几次。
身体失去支配般,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
不知身处何地,四周是黑压压的天空与焦红的土地。
看不清的人影与自己并排而行,茫然无定的在土地上徘徊。
徘徊的久了,天空似降下雨雪,刹那间,雷蛇狂舞,四周极亮。
狰狞的雷,笔直的向夏青鱼劈开,撕碎了天空,超越了声音,向头顶笔直的劈开。
夏青鱼的出租屋。
昏睡的夏青鱼身体微颤,猛的在床榻之上坐了起来,手掌自然而然的搭在头顶,又缓缓的垂落在胸前。
眼神低垂,视向空无一物的手心,微微攥进,伸手探出在床头柜的水杯,自然凉下的水顺着喉咙一路凉到胃底。
可怕……
如那时无法阻挡的利爪,如那时无法止住的鲜血……
夏青鱼蜷缩着身子,缓缓的凑到床铺一角,背靠墙壁,双手抱膝,蜷缩的身子微微颤抖,胸口丝丝的疼痛在绷带之下蔓延到全身,目光所及之处,层层叠在胸前的劫难的痕迹。
夏青鱼怕的要死,真的,在冷静下来以后,在修行的时候,在打闹时,在一次又一次躺在床上将要睡眠时。
再听到宋超说,这种事还会一次又一次发生的时候。
但是,从小到大,夏青鱼学会的只有一件事,不快的往肚子里咽,没有人有义务去倾听你的不快。
与你同悲,与你同伤,又能解决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我想活下去,我也没做错什么,为什么……”
静音的屏幕亮起,暗淡的光辉照亮了昏暗的屋子。
白衣衣:先生,我今天听到很好听的乐曲,我试着去学了一下,不过,我很笨,一点都没学到。我试着弹了一小段,先生你听听。
婉转的音乐响起,很笨拙的曲调弹奏方式,即使夏青鱼不懂琴,也能听到明显的错音。
有一个不会干涉到自己世界的倾诉对象真好。
夏青鱼:衣衣……
白衣衣:怎么了?先生?
夏青鱼:弹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