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大夫匆匆赶来,发现赵氏正拿着一块馍馍,擦盘子上的菜汤吃的很香的时候,老大夫觉得自己被耍了。
他侧目看向一旁火急火燎带自己过来的林富贵,那双眼睛仿佛在说,“不是说吃不下饭,肚子难受的厉害吗?”
林富贵准确的接收到了这一信息,也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他去的时候人家老大夫正要吃早饭,刚夹了一筷子菜就被自己拉了过来,结果赵氏看着没事人一样。
看见了两人的脸色,王老太太略带歉意的对着老大夫笑了笑,“陆大夫,我这女儿早些时候肚子难受的厉害,一宿没吃啥东西,老婆子做了她在家爱吃的,这才多吃了几口。还烦请陆大夫再给看看,不然我这当娘的不放心。”
陆大夫是镇上颇有些名望的大夫,所以王老太太也认识他。
陆大夫点了点头,还是嘱咐到,“不可不食,但也要注意不可过食。”
赵氏这狂野的吃相被人看去了,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乖乖的把手伸到炕桌上,让陆大夫给她把脉。李氏倒是个有眼力见儿的,麻溜的就把桌子上的盘子撤了,还那抹布把桌子抹了。这股子勤快劲儿看得林花暗自咂舌,她不禁想要是赵氏有李氏的一半,这个家一定比现在像样。
陆大夫把了脉,暗自叹了口气,这脉象比之昨日并无多大差别,再去瞧赵氏的脸色,也是虚浮的苍白。陆大夫有七分把握,这孩子留不住,就是留住了,生下来也活不长。要是精细的给赵氏补养着,这孩子存活的可能性倒是会大一些,可是陆大夫自己就能看出来,以林富贵的家境,是承担不起的,更别说这样保下来的孩子,想要成活,养得要更精贵……可是他也不能把话说死,万一那三分成真呢?
所以思虑再三,陆大夫邀请林富贵和王老太太去了隔壁说话,这是怕赵氏听见了冲动,昨日他本想单独和林富贵细说的,可是林富贵光顾着看着赵氏了,根本没领会到陆大夫的意思。
“今日赵嫂子也在,想必已经知道了令爱此胎脉象虚浮了吧?”
王老太太忙点头,“是,今天一早我这女婿上门时就说过了,说我这闺女身子不大好,得细细养着。可是有什么不妥?”
陆大夫点点头,“令爱怕是先天有些不足,这一胎,老夫瞧着,只有四成把握能保住。”
一听只有四成机会,王老太太不由得抽了口气,林富贵刚忙一把扶住老太太,但同样的,他也很着急。
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就听见陆大夫继续说道,“即便是保住了,这孩子生下来也比一般孩子难养,长成的机会也只有一两成。”
“什么?”王老太太惊呼出声。
“娘,咋了啊娘,出啥事儿了?”
赵氏的声音从隔壁响起,王老太太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稳了稳心神,说道,“没事啊,这屋里突然窜出来一只耗子,吓了娘一跳。”
哄好赵氏后,王老太太压低了声音,“陆大夫,不是说只是身子不好吗,怎的如此严重?”
“是啊陆大夫,昨天您不是还跟我说,让好好养着吗?”林富贵也急了。
“是要好好养着,昨日天色已晚,老夫只能切脉,可今日一见赵氏的脸色,便深觉不妥。”陆大夫捋了捋胡子,“既有四成的希望,老夫断没有直接判了死刑的道理,更何况昨日当着病患的面,有些话不方便说。”
李富贵想起昨天陆大夫看着自己几次欲言又止,而自己光想着有孩子了,深觉愧疚,“这事儿怪我了,娘,我昨天太高兴了,没看见陆大夫的眼色。”
王老太太摇了摇头,“无妨无妨,陆大夫,这既有四成的希望,可是有保住的方法?”
“对对对,有什么方法您尽管说,只要我林富贵能办到,我一定照做!”
“难啊!”陆大夫叹了口气,“若是日日药膳药浴针灸调养着或许可行,可是这花费的银钱过多,还不一定能成,十月怀胎,便是光算药膳药浴的材料钱,那也要好几百两银子。就算成了,孩子生下来,也会由娘胎里带出病根,这孩子需得由乳母喝药,再喂给他,日日的药浴也是必需的。调养的再好,身子也会比寻常人需,动辄生病,一个不慎可能就没了。老夫,并不建议如此。”
当听到陆大夫说几百两的时候,王老太太和林富贵就已经不抱希望了。别看王家日子过得还算滋润,但是王老太太手里也没有这么多钱,即便是有,她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林姓的孩子花了。而林富贵这些年虽说省吃俭用,但手里也不过攒下了不到十两银子。几百两!听都没听过的数啊!
说句实在话,这钱王老太太都觉得没必要花,像他们这样的泥腿子,怕是一代人一辈子都挣不来一百两,咋可能花在一个孩子身上?何况这孩子还可能保不住!
对于林富贵来说,他也并非断子绝孙了,这个孩子他虽然想要,但是现实情况不允许。
大家虽然对这个事都心知肚明了,但是谁开口都显得挺不是东西的,那咋着也是要放弃一条命不是?
沉默了许久,王老太太开口了,外孙或许要没有了,但是她还得替女儿卖好,林富贵不好出面,她就替他出面。“陆大夫,那,那以后我女儿还能怀上不?”
这意思就是不治了,不过陆大夫很理解,林富贵家怕是砸锅卖铁都掏不起医药费,只是……
“赵氏的身子先天就有缺陷,本就是难孕育,这次过后,恐怕是难上加难啊。”陆大夫摇了摇头,这也就是他一直不好开口的原因。
“这……”林富贵也是一怔,虽然他有孩子,但不代表他不想要更多的孩子啊,多子多孙才是福气啊!不过这会儿他还没有意识到,王老太太当初嫁女的时候,隐瞒了赵氏难孕育的事情。
王老太太见林富贵一时没想到,巴不得他永远想不到才好,绝口不提这茬。而陆大夫,有着自己的职业操守,哪能撺掇家属吵架呢?
是以林花再次被迫听见了全程,然后在心底为林富贵点了根蜡,她这便宜爹,有够蠢。林花早就纳闷了,王老太太那么精明,为什么赵氏一个黄花大闺女,会嫁给一个带着孩子的鳏夫,原来根结在这。
看看王氏就知道了,这年头,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受到的待遇多么不公,哪怕赵氏娘家再好,单她无所出这一点,在婆家就能被磋磨的抬不起头。谁能接受自己真金白银娶回来的媳妇不能传承香火?那不是要绝人子孙吗!也就是林富贵自己有孩子,上又无父母,赵氏才不会让人欺负。亏得林富贵这些年来一直觉得自己愧对赵氏,这要是之后他回过味来,指不定怎么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