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个月，那些要债就来了。

彼时顾少衍拉完车刚回去，腰酸背痛，一进门就被拽了过去，按倒在地上。

他看向一旁被控制住的少女，红了眼睛，抬眸挣扎起来。

“你们冲着我来，别动她。”

为首的男人从椅子上站起身，轻蔑的看向地上的顾少衍。

“你放心，等着你回来呢，怎么样，钱凑齐了吗？”

“不是还没有到半个月？”顾少衍咬牙。

男人嗤笑一声，俯身拍了拍顾少衍的脸。

“顾少衍，来了我们赌坊这么多次，规矩你忘了？欠债还钱，我们说什么时候还，你就得什么时候还。”

讲理这种东西，他们这种地方可没有。

顾少衍当然知道。

他将身上的钱全部拿出来，加上攒起来的，一共一百三。

“这是全部的，剩下的再缓几天。”

男人接过钱，看向顾少衍的笑容深了几分。

“不错啊，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涨了，还五百。”

“你抢啊你，我当初只接了一百。”

顾少衍闻言要冲上去，被按住了，小腿被踹了一脚半跪在地上。

“顾少衍。”白芙带着哭腔。

“你们不要打他。”

泪珠落下来让那层灰留下一道痕迹，有人将目光放在白芙身上，惊奇了。

“三爷，你瞧。”

他指向白芙。

三爷，也就是来要债的那位老大目光侧过来。

泪痕落下来的肤色显然不同。

明眼的人自然明白是什么情况了。

三爷乐了。

顾少衍瞳孔微缩，挣扎着起来挡住三爷的视线。

“让开。”

三爷语气愠怒。

“三爷，我妹妹痴傻，什么都不知道，我还，五百，我还。”

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了。

更何况方才也不过是稍微的有了些兴趣，比起这些，当然是钱更重要。

三爷回头。

赞赏的看向顾少衍。

“这就是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顾少衍，下次来，记得将钱都还上。”

三爷站起身，路过白芙的时候还是不忘看一眼，顾少衍死死的挡着。

三爷没了兴趣，带着人走了。

院里安静了。

顾少衍回头，将少女抱进怀里。

“阿芙，别怕。”

怀中的姑娘没有害怕，她只是抬头问他。

“顾少衍，你疼不疼？”

顾少衍一瞬间就哑了声。

顾少衍还记得当初捡到小孩儿的时候，矮矮的小孩儿只会跟在他身后，他不厌其烦，她小心翼翼。

后来他想通了，高兴了让她喊爹。

“叫爹，给你糖吃。”亲手拉扯大，也算是个爹了。

“哥哥。”小孩儿仰头，笑的眼睛里有弯弯的月牙。

“不是哥哥，是爹。”

偏生小孩儿更固执。

“哥哥。”

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听话。

顾少衍年轻不学好，主要是没钱穷的，跟着的，也都不是什么正道上的人。

他学着去打架，去跟着大哥混。

结果被推出去挡枪。

叫人打了个半死。

那时候顾少衍真以为自己要死了。

恍惚间，他想起破屋里还有个小孩儿。

那小孩儿没了他。

如何活呢？

顾少衍，顾少衍，就你多管闲事，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还管别人死活。

他听到了哭声。

哭的惊天动地的那一种。

破小孩拖着他，哭的人鬼不识。

他还没死。

没死的顾少衍颤着胳膊从兜里掏出来买的糖果，塞进小孩儿的嘴里。

“吵。”

小孩儿不哭了。

漂亮的一双眼睛瞧着他。

“爹，你别死。”

顾少衍“……”

第一次听到小孩儿喊爹，但是一点都不开心。

“东西都装好了吗？”

“可以少带些，以后了我们再去买。”

“整理好了。”白芙将布包背在身上。

她穿的顾少衍以前的衣服，少年的粗布衣服，灰扑扑的脸，看起来就是个瘦弱的小少年。

顾少衍朝着白芙笑了笑。

“阿芙，别担心，我们会平安离开的。”

“嗯。”白芙点了点头，目光信任。

第一次三百，第二次五百，显然这已经成了一个死局，对方显然是看顾少衍势单力薄，还带着个弱点，故意的。

他们必须要离开这里。

趁着天色昏暗，顾少衍做了家里燃气炊烟的假象，带着白芙从小路跑，离开四方城，这儿北边的码头顾少衍已经安排好了，他们会坐船离开，去别的地方。

这个时候外面兵荒马乱。

往四方城逃的不少，极少有离开四方城的。

如此给些钱，出去倒是容易些，只是这世道，以后回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听说北方的地方已经打起来了。

死了不少人。

那炮声一响，就是整个城的鲜血。

顾少衍没见过，他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此刻他握着身旁少女的手，说不担心是假的。

码头上，运货的的头儿撇了一眼顾少衍。

皱了皱眉。

顾少衍练忙上前将钱递上，这是这两天拉车赚的钱，不多，只够他们两离开。

他们两东西带的不多，顾少衍带着他那一把唢呐。

“阿芙，我们走。”

他牵着她，方才踏上船，就听到后面的声音。

“他们在那儿。”

“顾少衍，你竟然敢跑。”

是赌坊的人。

船现在不能开，没到时间，等在这儿只会被抓，顾少衍拉着白芙向着另一个方向跑。

“站住！”

后面追的人不少。

顾少衍不敢停。

两个到了分叉口。

顾少衍狠了很心，推了白芙一把，“你朝着那边跑。”

白芙回头。

“不行。”

“让你跑，你就跑，快啊，你是想要我们两个一起被抓吗？你只会是我的累赘。”

少女睫羽颤了颤。

抿了抿唇，眸子暗淡下来。

“顾少衍，我等你。”她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这边，顾少衍没动。

巷子昏暗的厉害，另一边已经看不见少女的身影。

他回头，等着那些人追上来些，才开始跑，将人引到相反的方向。

顾少衍这辈子好赌，懦弱又窝囊，唯一能勇敢起来的，就是护着他捡回来的那个破小孩。

这边白芙离开巷子停下脚步。

她回头，只能看到无尽的黑暗。

她不能回头，因为会给他带来麻烦。

一束光打过来的时候。

白芙抬手挡住眼睛。

“司令，那儿有人。”

“抓了。”这一声有些淡，有些冷。

白芙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一声枪声。

白芙跌落在地。

皮靴踩在地上，在寂静中很清亮。

月光落在男人墨绿的军装上，泛着淡淡的冷光。